"師父，您昨天說要看人氣色，今天怎麼又讓我閉眼聽聲音？"我盤腿坐在道觀後山的青石上，晨霧打濕了筆記本的邊角。
師父的煙袋鍋在石頭上磕了磕："相術五法，望聞問切聽。你盯著手機熬夜，眼白都泛黃了，還望什麼氣？"
我下意識摸手機的手僵住了。師父突然把銅缽塞到我手裡："敲一下。"
"當——"餘音在山穀回蕩。
"再敲。"師父往缽裡倒了半杯清水。
這次聲響變得沉悶短促。師父沾著水在我額頭畫了道符："聽出來了嗎？你肝氣鬱結，敲缽聲像被掐住脖子。"
我想起昨晚應酬喝的那瓶茅台，後頸頓時冒出冷汗。
正在抄經時，師父突然奪過我的手機："你老婆要來了。"
"啊？她沒說啊..."我話音未落，微信語音請求就響起來。妻子說明天要來道觀燒香。
師父把手機拋還給我："她剛發"在嗎"兩個字，氣泡框右角有個小缺口，這叫"燕尾紋"，主女眷遠行。"
我翻看聊天記錄，那個氣泡右上角確實有個像素級的凹陷。師父嚼著山楂糕嘟囔："你們年輕人啊，光會看表情包。"
"伸手。"師父三根手指搭在我腕上，突然皺眉，"你今早是不是偷吃廚房的醬黃瓜了？"
我縮了縮脖子。師父的指甲在我大魚際劃了道白痕："鹹味入腎，你脈象沉得像個秤砣。"說著掀開我褲腿，小腿果然浮腫發亮。
"西醫叫這腎炎，我們叫"水氣淩心"。"師父從袖中抖出三根銀針，"相術診脈要看時辰，辰時79點）摸到的才是真脈。"
針尖刺入三陰交時，我分明看見皮膚下有縷青氣順著經絡逃竄。
午後幫師父曬藥材，忽見一群麻雀在柏樹上亂叫。
"東南方來客人了。"師父數著鳥群，"七短一長叫，主生人帶財。"
果然半小時後，山下藥材鋪老板提著靈芝來請教。師父撚著靈芝傘蓋的紋路："聽出來沒？他腳步聲比上次重三分，最近肯定發橫財。"
後來才知，這位老板剛中標了醫院的中藥采購單。
傍晚暴雨突至，我忙著收晾曬的道袍，師父卻站在簷下出神。
"師父？"我舉著竹竿喊他。
"聽這雨打瓦片聲。"師父閉著眼，"前簷急後簷緩，明日必有產婦臨盆。"
次日清晨，山下果然有戶人家的媳婦難產，師父讓我送去他特製的催生符。接生婆後來告訴我們，孩子出生時臍帶繞頸三圈——正應了那夜風雨在瓦上纏絞的軌跡。
陪師父下山買蚊香，夜市攤主正吆喝著"西瓜包甜"。
"彆買那個。"師父拽住我，"他喊"包"字時尾音發顫，主內虛。"
我們轉到巷尾安靜的老伯攤前，師父敲著西瓜："要這個。他咳嗽聲沉在丹田，是實誠人。"
切開後果然沙瓤起紗，而先前那攤主的瓜被顧客當街掀了攤子——全是催熟的白籽。
"其實最準的相術..."師父睡前突然開口，月光透過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棋格，"是看人怎麼對待微不足道的東西。"
他指著窗台上掙紮的飛蛾："你剛才想用手捏死它，說明最近心浮氣躁。"又指向我隨手扔在蒲團上的外套："衣領朝外翻，主口舌是非。"
我疊衣服的手頓了頓。師父忽然笑起來："不過你撿起了地上的飯粒喂螞蟻——這比什麼富貴相都金貴。"
下山時師父遞來羅盤："送你的。"
我正要道謝，他卻按住我手腕："彆急著看指針。先聽——"
山風掠過羅盤的天池，發出細微的嗡鳴。師父的胡子在晨光中泛金："天地人三才，相術最後都是聽天地說話。"
公交車啟動時，我看見師父站在山門前，道袍下擺擺動的頻率，竟和羅盤指針的震顫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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