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東平原的老村衛生室裡,赤腳醫生老趙頭正在搗鼓他的土方子。三伏天午後,他那個祖傳的銅搗藥臼突然自己嗡了一聲——這是老趙家六代行醫傳下來的"藥應",但凡有特殊病例上門就會這樣。
"瞅這艾葉子。"老趙頭捏起端午采的陳年艾絨,在炕沿上輕輕一搓。西曬的日頭正好照進來,那些葉脈紋路突然變成了人胳膊上的經絡走向。他翻開那本毛邊的《趙氏方脈》:"五八年鬨饑荒時,腿腳浮腫的人,艾灸這個紋路最管用。"
衛生室東牆根排著十二個醃菜壇子,裡麵泡著各色草藥,按著十二時辰的藥性擺的;西頭掛著七把不同樣式的藥鏟,對應著七種土質。最玄乎的是那個破搪瓷盆,老趙頭拿它當"脈鏡"使——倒上井水,能借著水光看病人眼底的血絲走向。
"聞聞這鍋藥。"老趙頭攪著砂鍋裡熬的柴胡湯。灶火候剛到,原本的清苦味裡突然冒出一股子鐵鏽味——跟上個月得黃疸的老李家孫子吐出來的膽汁一個味兒。果不其然,三天後那孩子的眼白就清亮了。
去年秋分,老趙頭帶我見識他的"土法檔案"。糊牆的報紙上記滿了各種偏方:
麥收時節中暑的,用打穀場揚起的麥芒灰衝水喝
被鐮刀割傷的,抓把田間地頭的旱蓮草嚼爛敷上
最絕的是那個治小兒夜啼的方子——取屋簷下第三排的蜘蛛網,和著灶心土搓成丸子
"好方子都帶著地氣。"老趙頭翻著冬至那天的記錄。他給王寡婦開的酸棗仁湯,非得用她家院裡那棵老棗樹去年結的果子——後來才知道,她男人走的那年,就靠著那棵樹上的棗子撐過來的。
今年穀雨,老趙頭的孫子小栓子從縣衛校回來,捎了個改裝過的血壓計。這個綁著橡皮膏的"土診儀",能把脈象轉成莊稼人看得懂的圖案。給村支書量血壓時,屏幕上突然跳出玉米穗似的波紋——跟他脂肪肝的b超影像一模一樣。
我臨走那天,老趙頭塞給我個醃鹹菜的罐子。"睡不著就聞聞這個。"後來才知道,裡頭是曬乾的黃花菜拌著夜交藤。連著聞了七天,我那個頑固的失眠症居然好了——上周體檢,原來偏高的腎上腺激素也降下來了。
視頻時,老趙頭身後的藥櫃子引起我注意。那些瓶瓶罐罐的擺放,活像生產隊的糧倉布局。當他挪動那個裝蜈蚣的酒瓶子時,畫麵突然卡住——後來才曉得,那正是隔壁村接生婆在用艾草熏產婦的時辰。
上個月縣醫院送來台淘汰的b超機。老趙頭把它改造成了"土方探測儀"。給村主任做檢查時,顯示屏上的光點竟然排成了麥田怪圈似的圖案——跟去年他胃潰瘍發作時,老趙頭在他肚皮上摸到的硬塊位置分毫不差。
老趙頭最近琢磨出個新療法。他把拖拉機座墊改成了"藥灸椅",往鐵皮箱裡塞滿艾葉。坐上去的人,哪兒有病哪兒就發燙。會計老馬痔瘡發作時往上一坐,屁股底下燙得跟烙鐵似的——第二天排便就順暢了。
昨晚整理筆記時,老趙頭捎來的藥罐子突然冒出一股子薄荷香。晨光裡,罐子上的水珠排成了他采藥時的路線圖。罐底糊著的報紙殘角顯示,這是九八年抗洪救災時的老黃曆——正是我頭回見識"土法"的日子。今早收到小栓子代寫的信,裡頭包著把曬乾的益母草:"你嬸子說,這草記得你熬夜寫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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