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沉入茶湯的第七秒，水麵映出的影像突然扭曲。1927年的長衫客們圍坐在石台旁，其中穿月白褂子的女子抬頭直視我——她的鎖骨下方，赫然是與我手中銅錢相同的"未央"二字。林懷瑾的身影在兩組人之間閃爍，像老式電影膠片裡卡住的畫麵。
茶湯突然沸騰，濺在《永昌茶譜》上。水漬暈染開的區域浮現出陌生的經脈圖，七個光點分彆對應人體不同穴位。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恍惚看見自己站在石台前，將銅錢按進某個長衫客的胸口。
手機在這時響起。蘇九發來的照片裡，她鎖骨下方不知何時浮現出暗紅色的"未央"印記。"今早洗澡時發現的，"她在語音裡喘息，"碰到它會看見......民國時期的畫麵。有個穿月白褂子的女人，她在......吃香灰。"
我趕到蘇九的公寓時，她正用銀質茶匙攪動一碗血水混合物。客廳鏡麵用口紅畫滿了符咒，最醒目的是中央的倒五芒星。"柳未央，"她指著自己鎖骨上的印記，"1927年那場儀式的參與者，職業是......"茶匙突然折斷，她瞳孔擴散："劊子手的女兒。"
科學家夫婦不請自來。鄭明遠博士舉著腦電波監測儀，屏幕上七條波形詭異地同步跳動。"即使現在分離三公裡，我們的α波仍保持量子糾纏。"他的妻子吳菲從包裡倒出七盒磁帶，"昨晚錄音設備自動啟動，錄到了這個。"
磁帶播放出類似編鐘的聲響，但每隔七秒就插入段民國戲曲。當放到第四遍時，背景音裡浮現出微弱的對話聲："......契約必須完成......七魂歸一......"周建軍的電話恰在此時打來，背景音是金屬刮擦聲："古鏡背麵的文字......和療養院牆上的一樣......"
我們在老周的退伍軍人公寓碰頭。他褪色的軍裝上彆滿了各種勳章，正用戰術匕首小心刮擦古鏡背麵的銅鏽。露出的文字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藍光，吳菲立刻架起光譜分析儀："不是已知的任何金屬......像某種生物分泌物。"
"靈界文字需要特殊顯影。"泰國華僑陳頌突然開口。他割破手指將血滴在鏡麵，血珠竟自動組成文字。小說家張晚晴突然尖叫——她筆記本上正在寫的小說草稿，不知被誰用紅筆圈出了七個段落，每個都對應我們身上的印記位置。
"未央對應心輪，建軍對應頂輪......"鄭明遠快速對照經脈圖，"這是靈魂契約的能量節點。"他的平板突然自動播放一段視頻，畫麵裡林懷瑾站在石台前，背後懸浮著七個模糊人影。"契約者必須......"視頻突然卡頓，但口型分明在說"歸位"。
我們決定重返療養院。黃昏的霧氣比上次更濃，鐵門上的鏽跡剝落處露出嶄新的銅色。蘇九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銅錢......在發燙。"她衣領下的"未央"印記正滲出淡金色液體，散發出陳年線香的氣味。
地下室的門這次無需血液就自動開啟。石台表麵覆蓋著新鮮的血手印，大小正好與我們七人吻合。周建軍突然舉起古鏡："看牆壁！"
原本斑駁的牆麵此刻布滿發光的紋路，像某種巨大的電路板。吳菲的儀器發出刺耳警報："電磁場強度超出測量範圍！"陳頌的舍利子突然懸浮到空中，投射出七個旋轉的梵文。張晚晴的錄音筆自動播放，混音器顯示七個聲源正形成完美的共振結構。
"站到各自印記的位置！"鄭明遠大喊。我們剛就位，整棟建築就發出類似骨骼錯位的巨響。石台裂開七道縫隙，露出裡麵七件民國器物：褪色的紅繩、生鏽的剃刀、乾枯的茉莉花......以及一本用皮膚裝訂的賬簿。
林懷瑾的身影從陰影裡浮現。他比照片裡年輕，太陽穴卻插著半截青銅卦簽。"三十年前我選擇成為守契人，"他的聲音帶著多重回聲，"你們七人的靈魂......始終困在未完成的契約裡。"
地麵突然透明化，露出下層空間裡1927年的場景。柳未央正將香灰按進胸口"未央"印記，其他長衫客也做著與我們相同的動作。兩個時空的印記同時發光，在空氣中織出金色的立體契約書。
"七魂本是一體，"林懷瑾的聲音開始破碎，"契約完成時......"他的話被突如其來的地震打斷。周建軍突然撲向石台，他的古鏡與1927年的銅鏡在空中相撞，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當視力恢複時，我發現自己同時站在兩個時代。蘇九柳未央的雙手正分彆按著不同時空的石台，而林懷瑾的身體正在量子化——他的左半身是年輕學者模樣，右半身卻是三十年後腐爛的屍體。
契約書上的文字終於清晰可辨：
「七世輪回，魂魄同契
未央啟明，建軍守界
......
大願未成，時空永錮」
最後的署名處，七個指紋正逐漸融合成一個。陳頌突然大笑："原來如此......我們不是七個人。"他的舍利子裂開，裡麵蜷縮著個發光的胎兒虛影，"我們是一個靈魂的......七個碎片。"
林懷瑾完全量子化的瞬間，整棟療養院像被無形的手捏皺的紙團。等空間重新穩定時，我們七人站在荒野中，麵前隻剩那座石台。台麵上靜靜躺著七件融合的器物——銅錢嵌進了古鏡，舍利子包裹著紅繩......以及一本完整的《靈魂契約》。
翻開最後一頁，是林懷瑾用朱砂寫的批注：
「契約已成，歸位待啟
火星茶園，再續前緣」
蘇九鎖骨上的印記消失了，但她眼中有我從未見過的滄桑。返程的車上，收音機自動調到不存在頻道，播放著1930年代的《遊園驚夢》。周建軍擦拭著融合後的古鏡，鏡中映出的卻是張晚晴小說裡描寫的凶殺現場。
回到茶寮，《永昌茶譜》最新一頁寫著：
「靈魂茶湯，以契為引
七杯歸一，方見本真」
我泡了七杯茶擺成北鬥七星狀。當蒸汽交織成網時，每片茶葉都浮現出不同的記憶畫麵——那是我們共同的前世，也是被契約束縛的七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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