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節氣，藥膳坊的房梁上懸著的藥囊無風自動，發出清越的玉石相擊之聲。陳師傅抬頭細看，發現那些平日裝藥材的絲囊裡，不知何時滲出了晶瑩的露珠，每一滴都裹著細小的金砂。
"天雨粟，鬼夜哭……"他取來青瓷盞承接露珠，"這是‘琅玕液’，唯有天地交泰時才會凝結。"
話音未落，後院那株老梨樹突然開了花。更奇的是，梨花蕊心都含著粒珍珠般的透明結晶，在晨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陳師傅小心收集這些結晶，放在玉盤中輕輕搖晃，竟發出編鐘般的清響。
"梨園淚，"他對著陽光細看結晶內部流動的紋路，"唐玄宗時，李龜年在此種下梨樹，樂師的精魂化入花心。"
正午時分，一位抱著古琴的素衣女子推門而入。琴身焦黑如炭，唯有七根弦絲依然銀亮。女子未語淚先落："求先生救救這床‘九霄環佩’，雷擊後再也發不出清音……"
陳師傅輕撫琴身，突然用銀刀刮下些許焦痕。黑灰在指尖撚開，竟露出內裡金絲鑲嵌的梅花斷紋："好個障眼法！這不是雷擊，是有人用‘陰雷砂’毀了琴魂。"他取來梨園淚結晶，溶入琅玕液中，"好在真正的九霄環佩，木胎裡融有昆侖玉屑。"
藥液塗上琴身的刹那，焦黑表層如蛇蛻般剝落，露出底下青玉般的木紋。七根琴弦無風自振，發出穿雲裂石的泛音。女子撫琴試音時，梁上藥囊裡的金砂突然傾瀉而下，在琴麵上排成幅《霓裳羽衣曲》的古譜。
"音藥同源，"陳師傅望著自動翻卷的琴譜，"當年楊貴妃用這曲子治過癔症。"
午後忽降暴雨，陳師傅卻冒雨在院中布下七盞銅盆。雨水擊打盆底，竟形成不同的音高。最奇的是第五盞盆，積水表麵浮現出細密的鱗紋，仿佛有蛟龍遊過。
"五音雨！"他取來玉瓶收集鱗紋水，"宮商角徵羽各主一臟，這‘羽’音水正合補腎。"
雨停時，城裡最老的樂工拄杖而來，從懷中掏出個紫檀匣子。匣中鋪著褪色的紅綢，上麵躺著幾片乾枯的梧桐葉，葉脈卻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老朽幼時學藝，師父給的‘聽風葉’，"樂工顫抖著雙手，"如今再也聽不到風聲了……"
陳師傅將葉片浸入羽音水中，枯葉竟漸漸舒展，葉脈上的金屬紋路如琴弦般顫動起來。他忽然取來藥碾，將梨園淚與聽風葉一起研磨，粉末在月光下自行排列成旋渦狀。
"《廣陵散》的藥引，"他撚起一撮粉末撒在古琴上，"嵇康臨刑前，把曲譜藏在藥方裡傳世。"
入夜後，陳師傅取出祖傳的青銅編鐘。這套鐘看似普通，內壁卻刻滿星圖。他將五音雨按比例注入鐘體，鐘錘輕敲時，濺起的水珠在空中凝成各種草藥形狀。
"神農氏當年，"他邊擊鐘邊念誦，"聽五弦琴辨百草性。"
子時更鼓響起，七根琴弦突然自行彈奏。音波震得藥櫃裡的藥材簌簌作響，每味藥都發出相應的共鳴——當歸泛出低沉的宮音，黃連響起清越的商調，甘草則發出渾厚的角聲。
陳師傅的白發在音浪中飛揚，發間青絲又多了幾縷。當《廣陵散》奏至高潮時，那瓶"還魂丹"突然炸裂，丹丸化作金粉融入音波，在屋內凝成個持劍而舞的虛影。
"嵇叔夜！"樂工伏地痛哭。虛影收劍入鞘，向陳師傅深深一揖，化作青煙鑽入古琴之中。
黎明前，暴雨再次降臨。雨滴敲打在琴麵上，竟譜出完整的《蘭陵王入陣曲》。陳師傅取來玉函接下這些"音藥"，水滴在玉中凝成顆顆青碧的丹丸。
"音可殺人，亦可活人，"他將玉函遞給樂工，"每日含服一粒，耳聾可愈。"
第一縷陽光穿透雨幕時，古琴的龍齦處突然綻開朵小小的梨花。陳師傅剪下花苞浸入藥酒，整個房間頓時充滿盛唐樂宴的繁華氣息。藥櫃最下層的"失魂引"不知何時移到了頂層，旁邊多了卷用銀絲係著的竹簡，上書：《九霄音律本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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