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間jian)使來消息了,他們通過了青銅輪回道的考驗,現在已到天陰宮。”無麵無目的妖棲低聲彙報。
赤銅轎懸停在三座血池麵前,後麵跟著三位彎腰作揖的魔將。妖棲正是此三位魔將之一。
“少主說得沒錯,按照刑間使的消息,確實是那個名叫白晨的人類最終找到出路。”另一名魔將烏目從旁說道,他的聲音陰柔,語氣中多有奉承。
“我還是不明白少主為何如此看重一個人類。”鬼火的聲音很大,一開口便壓過了兩位同伴。
“不該這麼輕易的。”赤銅轎裡傳出聲音的時候,三人皆默然噤聲。
“與白晨同行的另一個人類,有其他的信息麼?”
三人此時都注意到了少主的嚴肅,不敢大意,所以將烏目推出回應道:“隻知是人間道宗的玄牝出身,刑間使說他受過真墟後裔百寶的恩惠。眼下那百寶失去蹤跡,不排除……”
“他真有如此能耐?”
“呃……”
“不對,不是他。”少主似乎想到了什麼,很快給了確定的答案。“那個人類第一次進入輪回就能知道真相,而且哀河竟稱呼他為同僚。”
“哀河是夜的人。”妖棲提醒說。
“不對,”赤銅轎裡的少主再度否決了了他,“哀河是個沙漠人。”
“哀河在投靠夜之前,是沙漠萬罪盟的人。少主的意思是,那個人類也曾是那個殺手組織的一員?”妖棲有點懵。
“事情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赤銅轎裡的聲音恢複了平淡,“烏目,去蝕骨沙漠拜訪下幽盞吧。”
“是。”
話音剛落,烏目全身化作一隻碩大的單眼,隨著眼睛合上,整個人瞬間消失。
……
“原來神族口中的伐罪天陰是這個意思。”白晨仰著頭四處張望,貪婪地想要將這個宮殿內的一切儘可能地吸收眼內。
在他的身後,伏唯同樣沒有閒著,甚至開始拿出本子記錄。
“這是天陰宮吞靈殿,傳說貪欲君主的居住場所,同時也隱藏著他的藏寶庫。”曲安向二人介紹道。她雖從未來過這裡,但關於天陰宮內的各殿在魔域部族之中多有記載,所以在第一時間看到這座大殿時,「吞靈殿」三個字就浮現在她眼前。
支撐她判斷的,是進來時的青銅巨門。和記錄的一樣,巨門猶如被啃噬殆儘的獸顱,獠牙般的尖刺斷裂在地,鏽跡斑駁中泛著黑紅的血痂。那時風從裂隙中穿過,發出低啞的嗚咽,仿佛這座死去的宮殿仍在呻吟。
“那叫秘藏!”英鐵洪亮的聲音粗野地糾正女兒的說法。“狃君的秘藏是所有進入秘境之人的夙願,但大多數人都難以找到其確定位置,我也是在三千年前才僥幸來過一次。”
“秘藏的意思應該是有寶藏吧。”白晨仰著頭看著穹頂的青銅吊燈,這些造型華麗的燈飾雖然蒙了塵埃,仍能瞥見其價值。
不過吊燈大多數已經殘破,僅剩的幾盞還在微弱閃爍,映照出抓住它們的那無數乾枯的手臂。
順著它們投下的搖曳光影,白晨很自然地注意到巨大的青銅牆壁上刻畫著不同的壁畫,而這些壁畫也正是伏唯真正感興趣並記錄的根源。
壁畫上刻有文字,但白晨和伏唯都不認識,還好化身為百寶的阿那真的起了百寶的作用,居然懂得這古魔族的文字。
其中一幅壁畫名為“貪者永饗”,刻畫的是一個膨脹的巨人吞吃著山巒,而他的影子正反噬自身。
旁邊的名為“吞噬虛空”——無數人跪拜在一隻空碗前,碗中倒映著他們自己扭曲的臉。
其他的,白晨就沒有再感興趣去看了,他的目光慢慢移動,最後落到了整個宮殿中心。那裡虛趴著的一具巨大獸骨,大小有點像是他見過的招搖,而且同樣長著龍首,隻是沒有長角。它的獸爪比起招搖更像龍爪,往身前探出的同時回曲,維持著一個趴著的動作,從而把自己的身軀支撐起來,順勢將懷裡的東西牢牢護住,隻剩下了骨頭的骨翼則是一反常態地張開,像是在示威。
這個姿態對白晨來說不算陌生,村裡的老母雞會這樣做,一些愛護食的禽鳥也會這樣做。
現在這頭巨獸已經死去,留下的骸骨也已擋不住他人的窺視。可以看到,它所牢牢護在懷裡的居然是一張青銅長桌。
長桌兩側擺著石凳,周圍是一條環形的淺溝,裡麵浮著一層暗紅色的骸骨。而在長桌之上,原本擺放在中心的獸骨肋排已變成了焦黑的骨渣,旁邊的靈果乾癟如皺縮的眼球,傾倒的酒壺隻在壺口處留下深褐色的汙漬。
白晨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在長桌前方的主位上忽然多了一個石像。是個身披官服、肥頭大耳的矮胖子形象,之所以認為是官服,是因為白晨覺得他的穿著和村裡那些唱官戲的差不多。
“死龍護著食宴,是吞靈殿。”眠心翻著她那本黑色的本子,照本宣科地捧讀道。
隨後,她扭過頭看向英鐵:“秘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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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將莫急,容我仔細回憶。”英鐵扶著下巴,做出了思考回憶的姿態。“我記得秘藏是藏在吞靈殿的死龍後麵,需要某種儀式來著……”
“儀式?”
“對,我想起來了!”英鐵忽然興奮地說,“傳聞貪欲君主喜歡大搞宴席,為此定下了不少規矩,這些規矩慢慢地就變成了一種儀式。據說若是客人不按照儀式來赴宴,或是在宴席上出現了不合禮儀的行為,死龍就會將其吃掉。但若是規規矩矩,君主便會大方地給予獎勵,那就是打開秘藏的入口。”
“哇,老爹,這個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曲安瞪著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非也。”英鐵搖了搖頭,“這是我的親身經曆。雖然我也不知道惑無心是從何得知可以利用儀式,但我們當時確實成功了。”
“但這些儀式……我們要怎麼做?”伏唯皺緊眉頭。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些繁雜的宮廷禮儀,這套東西光是學就要耗費不少時間,何況有些人也不一定就學得會。
“彆擔心,隻是吃飯的禮儀而已。我們可以提前先練習一遍,到時誰做得最好,就讓他先入席,其他人跟著做就行。”英鐵笑著說,這些對他來說都是經驗之談,他自己就是跟著彆人做的。
但他剛說完,忽然笑容僵住,因為他發覺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關於這套儀式,或者說禮儀,他並沒有完全記住,眼下也沒有什麼文本。
“給。”眠心平淡地說,同時將手中的本子打開,遞給了眾人。
書頁是一片昏黃的薄紙,有點像是乾皺的樹葉,眠心用的筆其實也是一根樹枝。此刻書頁上歪歪斜斜寫著的正是一套食宴禮儀。
“我抄的。”眠心又說。
對了,白晨想起來曲安有說過,眠心原來是犰主的妹妹,她的身份從來不低,所以身上有些禮儀記錄毫無奇怪。
不過,再看向眠心時,白晨依然有些東西想不明白。從輪回道出來,或者準確地說自從他醒來的那一刻起,他從眠心身上並沒有感到和平常的她有什麼不同,而比起她,更吊詭的是其他人的反應。
在看過眠心那悲慘的一麵後,白晨很難不起惻隱之心,但其他人卻反應如常。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因為那些人所知道的「真相」是刻在眠心手上的魚眼上的,而眠心手上的真相與他所看到的完全是兩個樣子。
在眠心的魚眼上所刻畫的是她真的成了哀河他們的夥伴,除了最後的結局外,他所看到的那些都不在眠心的「真相」裡。也就是說,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此刻是不知道眠心被哀河欺騙的那一幕幕的。
記憶可以被篡改,輪回道的規則可以,身為魔將的眠心當然也可以。她主動構造了一個虛假的真相,在不影響破局的同時,隱藏起自己的小秘密。
但白晨覺得,這可能不是她主動做的,而是她身後的骸影做的。因為他不覺得眠心能做那種事後還能保持如常的反應。
他不明白的是,骸影這麼做的理由隻是單純的保護麼,它與眠心之間的關係究竟是什麼?
……
“看來我們來晚了一步。”
百寶站在一座宮殿的屋脊之上,身邊跟著亭雨侍,正冷眼看著前方地麵上的戰鬥。
戰鬥發生在一片空地上,地麵上有細致的魔紋,周圍三麵立了幾個造型獨特的燈台,像是似笑非笑的老翁。而沒有燈台的一麵則是一座高大的青銅門,與其後麵雄偉的宮殿連為一體。
戰鬥的一方看上去是個中年模樣的男人,身材高大雄壯,一頭長發潑灑如雄獅,在發梢處不時變幻顏色。他的眼角是極深的黑色,額頭豎下一道同樣深邃的黑線,像是沒開的另一隻眼睛,臉上則是誇張的絡腮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