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劍與刀刃交錯,摩擦迸濺出的火花照亮兩張五官相似、表情卻截然不同的臉。
在無數次的交鋒中,楊柳越發相信麵前的“俞正”很可能承載著親生父親的部分記憶。
理由就是從楊柳對俞正的怨念實體發起進攻時,對方就始終處於【被動防守】的姿態。
楊柳畢竟是研究員出身,揮舞二舅媽脊椎劍的力量固然可畏,但終究戰鬥經驗不足,大開大合的揮砍之間很容易露出破綻。
然而作為怨念實體的“俞正”對這些破綻視而不見。
它至始至終都在防守,不斷地退縮、退縮再退縮,直到退無可退,依然不肯對楊柳揮動手中的高頻振動粒子光刀。
明明楊柳能在數次近距離接觸中感受到那副軀殼中傳來的情緒——冰冷、痛苦、憤怒、怨恨……可這些驚濤駭浪般的負麵情緒卻被它牢牢壓製在內心深處,怎麼也不在楊柳麵前爆發。
這反而令楊柳十分煩躁。
又一次劍鋒揮空,二舅媽脊椎劍深深砸進地麵。
在楊柳重新提劍之前,她至少暴露了兩三秒的破綻時間,即便是管理局的普通特工都能抓住這個機會。
可“俞正”還是靜靜地站在五米開外的位置,既不掏刀也不拔槍,隻是靜靜地、無比認真地凝望著楊柳。
“它為什麼不動?”
楊柳重新調整好架勢,心底的煩躁越來越濃,忍不住看向遠處的華生:“華生叔,他之前也這樣嗎?”
華生深吸口氣,臉色複雜地看著那道怨念實體:“他之前揍我的時候可狠多了,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那就說明怨念實體也有記憶……”
楊柳心想確實是這樣,怨念必定來自憤恨、悲傷等負麵的記憶,如果連記憶都沒有,腦袋裡是一片空白,那又何來的怨念之說?
可比起現在“俞正”被動防守節節敗退的模樣,她更想跟“俞正”堂堂正正地乾一架,把這些年來心底積壓的委屈和不甘對著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發泄出來,最好一邊痛罵著這個人不配當爹,一邊用二舅媽脊椎劍把他砍成十八段。
兵刃撞擊的聲音繼續響起。
心態煩躁的楊柳攻擊起來更不留情,一招一式之間的凶狠就連華生都覺得嚇人,再加上影子在旁協助,“俞正”頓時陷入巨大劣勢,身上不斷新添傷口,粘稠的體液很快就流滿大腿。
即便如此,“俞正”還是沒有主動進攻的意思。
就像一個正在見證孩子成長的真正的父親。
楊柳不禁回想起過去——在她很小的時候,俞正還沒有變成後來那個糟糕透頂的模樣,那時的俞正還是個稱職的,甚至可以說是個優秀的父親,她也曾經對著家庭照片想象過未來父女倆和好之後,坐在一起交談以及共同外出解決異常問題的畫麵。
想到這裡,楊柳感到心臟突然被用力地揪了一下,頓時咬緊牙關,縱身躍起。
那握住二舅媽脊椎劍的雙臂驟然發力,瘋狂的風壓朝“俞正”席卷而去。
他試圖抬刀格擋,動作卻不由得凝滯半秒。
因為他看見一團影子如鬼魅般閃現到自己身側,肋骨雙刀一左一右地交叉刺向他的腰腹。
為了躲開影子的攻擊,“俞正”不得不花時間去調整位置,卻因此錯過了格擋的最佳時機。
難以想象的狂暴力量傾斜在“俞正”身上,半龍人姑娘將自身所有的怨念不滿和煩躁悉數注入到這一擊中,最終一擊重斬在原地留下一道近六米寬的大坑,“俞正”更是連人帶刀被轟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十幾圈才停。
等到煙塵散去時,“俞正”的身體已瀕臨支離破碎,一條手臂不見蹤影,左肩到右腰斜跨過一條觸目驚心的巨大傷口,如果不是身上的綠色嫩芽像補丁似的牽連住他的身體,恐怕這時“俞正”已經被斬成了兩截。
它的身體在地上無力地抽動著,翠綠根莖緩慢地為它修複傷口,但由於這次受傷過於嚴重,以至於根莖和藤蔓的修補看起來就像在試圖用一顆顆小石頭填平一個大型隕石坑。
這場父女之戰結束了,不如說勝負從一開始就沒有懸念。
楊柳提著劍,一步步走到“俞正”麵前,看著倒地不起的它,雙手將二舅媽脊椎劍舉過頭頂。
麵前的身影不是俞正,隻是俞正的怨念實體,可是看著這張臉,楊柳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道:
“阿爸……你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
“俞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它抬起頭,一雙淡漠的眸子靜靜地望著楊柳。
一瞬間,楊柳從這雙眸子的深處看到了釋然和無奈,以及……某種將死之前看到美好事物的欣慰?
這份欣慰促成了一個短暫的、微不可察的淺淺微笑,這本是不應該出現在怨念實體身上的東西,然而腦海中關於麵前這個女孩的記憶卻在這一刻壓過了那漫無止境的怨念。
他好像想起半夜歸家時那刻意為自己點亮的燈光,聽到那扇防盜門背後的小聲嘀咕,一個黑頭發的小女孩在自己推開門後興衝衝地跑了出來,後麵一道模糊的人影正在督促女孩不要太急,然而女孩還是激動地用一個頭槌把自己送進了醫院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