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
不是臘月裡,刀子似的北風帶來的冷,而是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帶著鐵鏽和絕望腥氣的寒意。
它絲絲縷縷纏繞上來,勒得人喘不過氣。
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生疼!而後順著額角流下,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彆的什麼。
林綰綰跪在泥濘的刑台上,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了單薄的囚衣。
囚衣緊貼著她的肌膚,寒意直往心脈裡鑽。
沉重的木枷壓得她脖頸酸痛欲折,粗糙的木頭邊緣摩擦著頸側嬌嫩的皮膚,火辣辣的一片。
鐵鐐深陷進纖細的腳踝,冰冷堅硬,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帶來一陣銳痛。
她努力抬著頭,目光穿過層層雨幕,死死釘在幾步之外那個同樣跪著的身影上。
父親!
曾經執掌太醫院、銀針濟世、令滿城權貴都趨之若鶩的太醫院院判林崇明,此刻一身肮臟的囚服,花白的頭發被雨水打濕,淩亂地貼在額前臉上。
他背脊挺得筆直,即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依舊保留著醫者的風骨。
隻是那張清臒儒雅的臉上,再無往日的溫和,隻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刻骨的冤屈。
雨水衝刷著他緊閉的雙眼,順著他深刻的法令紋蜿蜒而下,像兩道無聲的淚痕。
“時辰到!”
監斬官尖利刺耳的聲音穿透滂沱雨聲,像一把生鏽的鋸子,狠狠割在所有人的神經上。
林綰綰的心臟驟然縮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喉嚨裡湧上一股濃烈的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了下去。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刺破了皮肉,鮮血混著雨水從指縫滲出,滴落在身下汙濁的泥水裡,瞬間暈開一小片刺目的紅。
劊子手高高舉起了鬼頭刀。
雪亮的刀鋒在晦暗的天光下,依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雨水順著刀身流淌,衝刷著刀刃上殘留的、不知屬於誰的血跡。
“爹!”一聲淒厲絕望的嘶喊衝破喉嚨,帶出撕裂的血沫。
幾乎同時,刀光落下!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音,隻有沉悶而利落的“嚓”一聲輕響,仿佛隻是斬斷了一截枯木。
父親挺直的背影猛地向前栽倒。
一顆頭顱,帶著溫熱的鮮血,在泥濘的地麵上翻滾了幾圈,最終停在了林綰綰的腳邊。
花白的頭發散亂著,上麵沾滿了汙泥和血汙。
那雙曾經盛滿慈愛、睿智的眼睛,此刻圓睜著,空洞地“望”著灰蒙蒙、不斷落下冰冷雨水的天空。
雨水無情地衝刷著他凝固著驚愕與不甘的麵容,衝刷著斷頸處不斷湧出的、又迅速被稀釋的暗紅。
“太醫林氏,毒害九皇子,罪不容誅!滿門抄斬,以儆效尤!”
監斬官毫無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蓋過了刑場外,圍觀人群壓抑的驚呼和抽氣聲。
林綰綰眼前隻剩下父親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他們就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靈魂深處。
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聲音和顏色。
監斬官的聲音、雨聲、風聲、人群的嘈雜聲…所有的一切聲音在她耳中都消失了,隻剩下那“嚓”的一聲輕響,在腦海中無限放大、回蕩,震得她魂魄欲碎。
毒害九皇子?
那個才五歲、玉雪可愛、見了父親總會甜甜喊一聲“林伯伯”的九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