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佝僂的背影剛消失在轉角,周芷蘭的裙擺便輕輕一晃,加快了步伐。
穿過兩道回廊時,她的指尖掠過廊柱上幾道深淺不一的劃痕,最終停在那處僻靜小院前。
周芷蘭推門的動作看似隨意,指甲卻精準地刮過門框上第三道花紋。
“寒舍簡陋,前輩莫怪。”
謝昭臨頷首,目光在院牆藤蔓間稍作停留。
院內陳設簡單,唯獨院中石桌上擺著局殘棋——黑子如盤起的巨龍般將白子衝散分割成幾塊孤地,每塊白子都岌岌可危地維持著兩口氣。
周芷蘭的指尖懸在棋盤上方,最終看向了那無關緊要的邊角。
“七叔總說,棋如人生。”她的白子輕輕落下,恰好連接了兩塊將死的孤棋,“要各個擊破。”
謝昭臨注視著這手棋——原本被黑子切斷的兩處白棋,此刻竟隱隱有了呼應之勢。她拾起一枚白子,在另一處缺口補了一手。
“孤棋不孤。”謝昭臨的棋子落下,第三塊白棋也被串聯起來,“便是活棋。”
周芷蘭睫毛微顫,嘴角卻浮起笑意。
“前輩果然懂棋,”她笑著提起茶壺,茶湯在她手中泛起細沫,又在將滿未滿時戛然而止。“七叔最欣賞懂棋之人。”
謝昭臨接過茶盞,指尖觸及杯壁的刹那,一縷若有似無的苦香掠過鼻尖。
“這茶葉……”她不動聲色地轉著杯盞,“倒是少見。”
周芷蘭淺笑著又斟了一輪:“七叔特意從北崖采來的野茶,說是最能明目清神。”
“確實提神。”她輕啜一口,任由那熟悉的苦澀在舌尖蔓延。
“說起七叔,我兒時最愛去他書房,”她垂眸,看著茶麵晃動的光斑,“總愛盯著茶水發呆……”
她忽然停住,指尖輕點杯沿,茶水便靜了,映出謝昭臨同樣平靜的倒影。
“七叔說,水麵最是誠實,什麼都能照得清楚。”
謝昭臨垂眼,看著自己杯中同樣清晰的影子,唇角微勾。
“是啊,”她輕聲道,“可惜……水太清,反倒容易看漏。”
“前些日子,他還得了件鎏金嵌寶的香爐,說是最能安神定魄。”說話間,她將麵前自己的茶壺,不緊不慢地順時針旋轉了半圈。
謝昭臨唇角微勾:“確實風雅。”
話落,周芷蘭盈盈起身,寬大的袖擺帶起一陣微風,拂過棋盤邊緣,那枚決定性的天元白子,竟無聲無息地向旁滑移了半寸。
謝昭臨目光掃過院角日晷斜投的陰影,心下了然,隨即也從容站起。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回廊,周芷蘭的踏過青石板的節奏比來時快了三分。
在最後一道月洞門前,她突然放緩了腳步。
——書房已經近在咫尺。
“七叔近日研習古譜。”她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崇敬,“連茶都換成雪頂含翠了。”
謝昭臨餘光掃過廊下新換的熏香——雪鬆混著龍腦,是專克神識探查的配方,看來這位七叔,防的不是外人,是自家人。
“七叔。”周芷蘭叩門時聲音突然變得清脆,“芷蘭來給您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