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的目光,在周圍人群中精準地鎖定了那個玄色的身影——蕭崎。
他正負手站在屍坑邊緣稍遠處,聽到後麵的動靜,微微偏頭,見來人是刑部的,這才緩緩轉過身來。
刑部主事蔡道斯顯然也看到了蕭崎,他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躬身行禮:“閣領大人!”
蕭崎的目光並未在蔡道斯那張堆笑的臉上停留多久,隨即,便落在了蔡道斯身後的裴昭身上。
他的眼神在裴昭沾了些泥土的裙擺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現場的嘈雜:
“進府第一天,就急著往命案現場跑,裴書令……你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啊。”
蔡道斯眼瞧著縱然是新婚夫婦,這蕭崎在眾人麵前也依舊未給裴昭留半分情麵,心裡那點看不起女子為官的情緒仿佛又找到了宣泄口。
他不知哪來的勇氣,竟順著蕭崎的話頭,賠著笑臉接口道:
“閣領大人說的是啊!下官夫人平日裡在家,做做家務,那叫一個得心應手。隻是出了門,在外頭這些……這些男人們的事情上,難免顯得笨手笨腳。還望閣領大人海涵,莫要見怪。”
他這話,明著是替裴昭道歉,暗裡卻是赤裸裸地貶低裴昭的能力和身份,將她的刑部官職貶得一文不值。
裴昭對蔡道斯這種在官場上根深蒂固、看低女子的作風早已習慣,心中並無波瀾,更不會因此動怒。
她甚至沒有看蔡道斯一眼,目光平靜地迎向蕭崎,唇角微揚,端端地行了一個禮,聲音清朗,不卑不亢:
“閣領大人言重了,裴昭不敢勞煩閣領大人費心,隻不過……”
她微微一頓,語氣轉沉,“裴昭好歹是刑部八品書令史,縱然一朝奉旨入了蕭府,那也還是有朝廷的委任在身,領的是朝廷的俸祿。裴昭不敢,也絕不會借著閣領大人的威風瀆職懈怠。”
她直視著蕭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閣領大人儘管放心,既然‘約法三章’已然生效,我刑部辦案,自然不會影響了你禦守閣的差事。”
蕭崎的餘光瞥了一眼依舊一臉諂媚的蔡道斯,沉聲道,“夫人既然來了,那便查看查看,還望真能看出點什麼,免得被人說我蕭府江郎才儘。”
蔡道斯臉上的表情一滯,心裡驟緊,他一時疏忽語快,竟忽略了如今裴昭的身後是蕭府和禦守閣。
一旁的蘇巧巧見狀,扯著蔡道斯的衣袖就往一邊走,邊走邊說,“哎呀呀,蔡主事,你袖口這個花紋很彆致啊,蔡夫人手藝真巧,讓我看看……”
蘇巧巧帶走了蔡道斯,裴昭也不再看蕭崎的反應,繞過蕭崎,徑直朝著那屍坑走去。
到了坑前,她大概觀望了一下,隨即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從屍坑的邊緣跳了下去。
“噗——”
雙腳落在鬆軟的泥土上,濺起些許泥點。
坑底,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更加濃厚,瞬間將她包裹。
周圍離得近的幾名禦守衛都忍不住皺緊了眉頭,下意識地抬手掩住了口鼻。
裴昭卻像是聞不到這令人窒息的氣味一般,麵不改色,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目光迅速掃過坑底並排擺放的三具屍骸。
她首先蹲下身,靠近最外側的一具,屍骸腐爛嚴重,大部分皮肉已經消失,露出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