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扯到皇宮裡的才人,這件事便已經不僅是驚鴻樓的事了。
陸暢不敢耽擱,當天晚上便把查到的所有證據全部送到了老磨房胡同。
何苒一看,笑了。
真沒想到,區區一個賺不到錢的委托,竟然便牽出了馮才人。
馮才人和周堅偷偷會麵,還往宮裡塞人,這些事情,何苒早就知道,但她沒有打草驚蛇,就是想看看馮才人後麵究竟是什麼人。
馮才人隻是一個位份低下的宮人,她現在的處境,與打入冷宮也沒有太大區彆,若說她是主謀,何苒是不信的。
對於馮兆炎此人,何苒之前也隻是知道有這個人而已,此人極貪,遷都之後就逃走了,因此何苒並沒有關注他。
何苒讓小梨把這些線索送去錦衣衛,此案正式轉給了鐘意。
但凡是與周氏、皇宮有關係的事,何苒一律推給他。
鐘意還沒有睡下,外麵傳來小廝的聲音:“大人,大當家身邊的小梨姑娘來了。”
鐘意一怔,深更半夜,何苒找他,定然有大事。
果然,看完那些證據,鐘意麵沉似水。
與何苒不同,鐘意對馮兆炎是很熟悉的。
當年,朝堂中分成兩個派係,而馮兆炎卻哪邊都不站,可卻能穩穩坐在京兆尹的位子上,哪怕高宗死了,閔熳當政,他也還是京兆尹。
馮兆炎對外總是喜歡說自己是寒門出身,可鐘意查過他,馮兆炎的這個馮家雖然隻是三流世家,但是他的母親卻是出自閩地名閥葉氏!
當年與周池一爭天下的葉震,便是葉氏嫡支。
周池能夠登基為帝,並非是葉震不敵,而是葉氏內部相爭的結果,葉震是死在葉家人手裡。
葉氏沒有了葉震,便群龍無首,偌大的家族分崩離隙。
周池平定天下,葉氏族人擔心被清算,便改名換姓,很多人離開了閩地。
馮兆炎的母親姓楊,可她其實就是姓葉的,出自其中葉氏的一支,這支人後來到了豫地,改了姓氏,落地生根。
閔蘭重新坐回鳳位,首先要拉攏的朝臣當中便有馮兆炎。
可是馮兆炎滑不溜手,閔蘭便派鐘意把馮兆炎的祖宗八輩全都查了一遍。
馮兆炎生母出自葉氏的事,鐘意查出來了,也告訴了閔蘭。
閔蘭召見馮兆炎,以此事要挾,馮兆炎當即便跪下表忠心。
從那以後,但凡是閔家人惹事生非,馮兆炎全都裝糊塗,閔家人後來越發無狀,馮兆炎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鐘意在屋裡來回踱步,腦子裡的那團亂線漸漸清晰起來。
馮才人有問題,他是知道的,何苒一早就和他說過。
與何苒一樣,他也想知道馮才人究竟是替誰辦事。
他查過馮才人的娘家,也自是知道馮才人有一個庶妹,馮才人的父親去世之後,她的母親大展神威,不但逼死了姨娘,還把庶女給賣了。
是的,馮家對外說的是庶女至孝,姨娘死後她憂傷過度,傷了身體,沒過多久便也去了。
一個沒有出嫁便死去的庶女而已,親戚朋友沒有在意,錦衣衛去查的時候也沒有在意。
現在想來,定是馮家人在說謊。
想想也是,馮才人雖然已經無寵,但她畢竟還在宮裡。
若是傳出她的妹妹離家出走,或者和野男人跑了,那麼被人恥笑的不僅是馮家,還有宮裡的馮才人。
馮夫人是馮才人生母,她肯定是要維護女兒的。
因此,馮翦翦失蹤的事情便被瞞下來了,馮家人沒有找過她,外人也不知道她跑了,更不會有人把她和京兆尹的愛妾聯係起來。
鐘意深吸一口氣。
周堅——馮才人——馮翦翦——馮兆炎——閩地葉氏!
而現在,小朝廷便在閩地!
早在永和帝逃亡不久,錦衣衛便派細作去了福州,可惜路途遙遠,細作們送回來的消息並不多,小朝廷的確受到當地豪族的支持,但是其中並沒有姓葉的,就連永和帝目前重用的官員當中,同樣沒有姓葉的。
在今日之前,鐘意從未懷疑過什麼,葉氏早就瓦解,小朝廷裡沒有姓葉的很正常。
可現在,他開始懷疑,那些支持永和帝的世家當中,便有葉氏的影子。
鐘意連夜頒下兩道命令,一是全城密捕馮兆炎和馮翦翦,二是命令福州的細作,調查葉氏!
兩道命令送出去,鐘意緊繃的神經才略略鬆馳。
一道倩影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略一遲疑,抬手在門上敲了幾下。
鐘意問道:“誰?”
“是我。”聲音輕脆,如同出穀黃鶯。
“進來吧。”鐘意坐回椅子上,語氣淡淡。
門從外麵推開,一個年輕女子走了進來。
她穿著淡色衣衫,頭發鬆鬆垮垮挽成髻,手中端了一個托盤。
“夜深了,我做了宵夜,一起吃吧。”
“嗯,放下吧。”鐘意說道。
女子微笑,把托盤放下,在鐘意對麵坐下,纖纖玉手,把宵夜一一端出,那是兩碗刀削麵,還有一壺老陳醋。
鐘意那萬年不變的神情終於一點點碎裂開來,他難得地笑了。
刀削麵,他吃了兩輩子都沒有吃膩。
他也真的餓了。
他端起麵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女子也在吃,但她吃得很文雅,她做的一手好麵食,可她其實並不喜歡吃這些,她是南方人,小時候父母雙亡,她被舅舅接到晉地,可舅舅家的孩子太多了,她四五歲便跟著大人下地乾活,可一家人還是吃不飽,後來人牙子來了,帶走了她。
再後來,有人到人牙子那裡挑小孩,她被挑中,她以為自己會像其他人一樣,到大戶人家做個小丫鬟,可她沒有想到,她被送到了一座道觀裡,她沒有出家做道姑,而是被培養成了一名殺手。
殺手不僅要學武功,而要學習很多技能,比如做飯。
她曾在一家飯館裡臥底三個月,隻為了刺殺一個經常來這家飯館吃飯的客人。
她這手做麵食的手藝,便是那個時候練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