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以瞳和溫望舒!
醫院裡的日子本就無聊。
每天要做的檢查一大堆,要吃的藥對比著一天三頓飯來。
幸好,還有一片花園。
整個醫院最熱鬨,最美麗的地方,也是舒曉蕾最常去,最愛去的。
肉團子奔跑在綠色的草坪上,溫望舒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小心的看護他。
隔著挺遠,舒曉蕾坐在輪椅上,仿佛都能聽到空氣中,傳來的肉團子的歡笑聲。
那是個還在長大的小東西,他承載著生命的美好。
慕以瞳站在舒曉蕾左側身後,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夠看見舒曉蕾柔和溫婉的側臉。
她比之前自己見她的時候又清瘦了不少,更是比剛剛回國時候憔悴更多。
不過數月,一個人就被熬得幾乎油儘燈枯。
可見,病之一字,多麼可怕。
有時候,連她都不敢想,有一天,舒曉蕾不在的話,溫望舒該有多難過。
那個時候,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他敬愛的長輩了。
“肉肉的大名,叫什麼?”突然,舒曉蕾回頭問道。
慕以瞳回過神,輕聲回答“瑾安,溫瑾安。”
“瑾安。”重複呢喃著,她輕輕笑,“真好聽啊。”
很遺憾。
她無法看著瑾安長大,長成和他爸爸一樣優秀的人。
這可能,會是她能夠想得到的,最遺憾的事情了吧。
“望舒從小,得到的父愛不多。他爸爸對他嚴厲,後來……”
後來什麼,舒曉蕾沒有說下去。
慕以瞳卻明白。
後來,溫成林娶了她的親生母親,馮暖心。
“彆看望舒嘴上不說,但心裡怎麼可能不在乎呢?如今看他這樣疼愛肉肉,想必是希望把自己沒有得到的父愛,全部都給兒子。”
慕以瞳心中一疼,上前一步,扶住了舒曉蕾的肩膀,“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望舒的。”
舒曉蕾沒說話,過了好久,她才說“以瞳,你相信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舒阿姨?”
“你既然已經和望舒結婚了,也叫我一聲吧。”舒曉蕾柔聲說道。
慕以瞳微怔,而後走到她麵前蹲下身。
仰起臉,握住舒曉蕾的雙手。
她的手,很溫暖,隻是,瘦的隻剩下了皮包骨。
慕以瞳握的有些緊,舔了下唇瓣,開口叫道“姨媽。”
舒曉蕾點點頭,摸了摸她的鬢角,“以瞳,姨媽跟你說。”
“您說。”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姨媽拜托你,懂得放手。”
“姨媽?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應該知道什麼嗎?”
“現在你或許不明白,但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姨媽知道,你是個很好的孩子,望舒也是真心的愛護你。可是啊,或許真的有一天,他無能為力,沒辦法再愛護你。答應姨媽,真有那個時候,不管多疼,多痛苦,你都要懂得放手,好不好?”
“如果他不能再愛護我,那就換我愛護他。”慕以瞳咬牙,垂下眸子,“對不起,姨媽,這件事,我不能答應您。對不起,隻有這件事不行。”
這個回答,在舒曉蕾的意料之中。
她淺淺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拍了拍慕以瞳的肩膀,輕聲說“你去把肉肉叫來,我想跟他說會兒話。”
“好。”
“姨奶奶,您找我?”肉團子手裡捏著一朵漂亮的小花,本來是要送給他最親愛的媽咪的。
可是看姨奶奶臉色那樣白,又想到她身體不好,要一直住在醫院不能回家,太可憐了。
想了一下,就把花送給了她。
“給我嗎?”舒曉蕾接過花,眼睛一亮,“肉肉送我的嗎?”
姨奶奶的反應反而讓肉團子不好意思了,撓了撓後腦勺,他點頭“嗯,送給姨奶奶,花很好看,姨奶奶會快點好起來的。”
“謝謝肉肉。”舒曉蕾眼眶紅了,伸手抱住肉肉。
她抱不動他,隻能和他貼了貼臉頰。
姨奶奶身上都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肉團子年紀雖小,但感受到一絲好像離彆之前的氛圍,讓他不舒服。
躲到慕以瞳身後,他抱著他最親愛媽咪的腿,不管怎麼叫,都不肯再上前一步,也不肯再說話。
平常,他是不會這樣鬨彆扭的。
慕以瞳也沒辦法,隻能小聲安撫他。
舒曉蕾到好像明白什麼似的,轉頭朝溫望舒伸出手。
溫望舒趕緊彎身握住她的手指,指尖的冰涼讓他擰眉,“姨媽。”
“我累了,出來的也夠久了,你送我回去吧,正好我有話跟你說。”
“好。”
“以瞳。”
“姨媽。”
她改變的稱呼,讓溫望舒微怔以後的朝她看過來。
“你帶著肉肉等一下,不會很久。”
“知道了,姨媽,不急。”
“望舒,咱們回去吧。”
“肉肉,跟姨奶奶再見。”
肉團子磨磨蹭蹭的,從慕以瞳後麵露出半個腦袋,甕聲甕氣的低聲說“姨奶奶再見。”
“好,再見。”舒曉蕾柔聲說。
他們都想不到的是,這聲再見的含義不是再見,而是再也不見。
溫望舒推著輪椅走遠,直到看不見。
慕以瞳才蹲下身,抱住肉團子的小腰身。
她沒有要責怪肉團子的意思。
因為她知道,肉團子不會無緣無故的鬨彆扭。
隻是還沒等她說什麼,肉團子倒是“哇”的一聲哭起來。
慕以瞳嚇了一跳,急忙抱緊他哄,“肉肉,肉肉怎麼了?彆哭,彆哭。”
肉團子趴在他媽肩上,哭的不能自己。
慕以瞳溫柔哄了他老半天,他才漸漸止住,抽抽噎噎。
揩過他眼角的金豆子,她問“告訴媽媽,你為什麼哭?”
肉團子吸吸鼻子,眨巴著眼睛,“媽媽,姨奶奶是不是要死了?”
在他的世界裡,死,就是永遠見不到了。
慕以瞳聽了肉團子的話,一驚,下意識的往舒曉蕾所在的住院大樓看去。
有時候,孩子是能夠感知到一些什麼的。
“肉肉,為什麼這麼問?”
肉團子癟著嘴搖搖頭,抱住她的脖頸,“不知道,媽媽,我隻是覺得我好像以後都見不到姨奶奶了。”
病房裡。
溫望舒彎身,箍住舒曉蕾的後背和腿彎,將她從輪椅上抱起來。
走了兩步,輕輕的放在床上。
舒曉蕾靠在床頭,看他細心仔細的為自己掖好被角,笑著拉住他的手,“彆忙了,坐。”
拉過椅子,他坐在床邊。
“以前,姨媽抱你,現在,換你抱姨媽。姨媽老了,你長大了。”
這個話題傷感,溫望舒並不想接。
“和文靖那邊,還聯係呢?”
“嗯。”
“交給文靖的話,我也放心。”舒曉蕾拍拍溫望舒的手背,“隻是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
“我知道,姨媽,您不用擔心我。”
“嗯,不擔心。”
以後,可能真的擔心不了了。
呼出一口氣,舒曉蕾轉頭望向窗外。
天,那樣藍。
雲,那樣白。
她想起來小時候,和姐姐一起在這樣的天,這樣的雲下麵玩耍。
“我昨天,看見你媽媽了。你媽媽還是那樣年輕漂亮,我都老了,醜了。”
突然的話,舒曉蕾說的無限向往,脈脈溫情。
她說看見,沒說夢見。
溫望舒心中好像被鈍器狠狠的擊打了一下,疼的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一般。
“姨媽,是我不好。”
轉回頭,舒曉蕾笑了笑說“哪裡是你不好了?”
“姨媽。”
“沒事,姨媽老了,嘴碎了。好好的,和你說這些乾什麼呢。去吧,以瞳和肉肉還在等你。”
“我讓瞳瞳帶肉肉回去,我在這兒陪您。”
“不用。”舒曉蕾失笑,拂了拂自己的頭發,“你看我,好好的,你明天再來。聽話,回去吧。”
“姨媽,我……”
“真沒事,你回去吧。”
擰不過舒曉蕾,溫望舒隻好站起身,“那我明天來看您。”
“嗯,去吧。”
扶著舒曉蕾躺下,溫望舒輕聲說“您休息一下。”
他說完,看舒曉蕾閉上眼睛,等她呼吸綿長了,這才轉身往門口走。
剛走到門口,耳邊忽然聽見一聲“望舒。”
猛地回頭,卻又見病床上,舒曉蕾閉著眼睛,安然睡著。
那一句,似乎幻聽。
失魂落魄的從住院樓出來,大腿一緊,他低頭,就看見麵前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把兒子抱起來,慕以瞳走過來,“姨媽呢?”
“睡了。”
肉團子撅著小屁股在他爸懷裡,粗壯的小胳膊緊緊摟著他爸脖頸,討好的樣子,是怕他爸生自己的氣。
溫望舒捏捏肉團子屁股蛋,抱著他往車子走。
他的狀態,慕以瞳也不放心他開車。
車由她來開,他陪著兒子坐後麵。
一路上,他一言不發,默然的望著車窗外。
肉團子靠著他,乖乖巧巧,老老實實。
洗了個澡出來,慕以瞳讓出一塊地方,對溫望舒招手“來。”
溫望舒走去坐下,她接過他手裡毛巾給他輕柔的擦頭發,“累的話,就睡一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