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看著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樹林裡,視力已經完全潰散,腰間的傷,斷指的疼痛,終於一起爆發,再也支撐不住,像一頭陀螺一般,一個倒栽蔥就倒在地上。
前麵是一片稍微寬闊的荒地,枯萎發黃的草,四周低矮的灌木,太陽一覽無餘的照射下來,甚至能看到常綠灌木上來不及融化的小團小團的白雪,悄無聲息地融化,變成水珠,一滴一滴,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遠處,居然有一棵野生的臘梅。光禿禿的花枝,沒有任何的葉子,散發出濃鬱的香味,整個一棵開花的樹。
花溶快步往前,並不絲毫停留,隻是跑過那棵花樹時,隨意躍起,折下一根花枝,拿在手裡。
風在奔跑的聲音裡呼呼後退,花在放晴的天氣裡吐納芬芳。
空氣那麼清新,心裡那麼輕鬆,是獲得自由的輕鬆。是海闊天空的輕鬆。
原來,階下囚的感覺是如此難受。
原來,重獲自由的快樂是如此鮮明。
甚至連對丈夫安危的擔憂與焦慮,也無法壓抑這種輕鬆的感覺。
她聽著耳邊的風,拔足飛奔,渾身有了無窮無儘的力氣,好像一奔出去,到了大路上,就會看到鵬舉,向自己奔來。
大路上,馬蹄的印子那麼鮮明,還有一些新鮮的馬糞,剛剛有軍隊過去。
但此時已經空無一人。
路上散亂著一些屍體,還有刀槍弓箭,都是戰死者留下的。她立刻撿了一柄稍微趁手的弓,又拿起旁邊的一個箭筒背在身上。
她站在大路上,看遠處的山坳,此時,風平浪靜,寂靜無聲,絕無激戰的餘波。焦慮和擔憂,讓快樂的心境變成了忐忑,眼珠子一轉,在路邊尋了一片扁扁的葉子,放在嘴邊。
這是她在海上學會的一種樹葉笛,那時,她才17歲,他不過13歲,兩人如隨時會被貓吃掉的小老鼠,躲藏在偶然發現的那片春暖花開的水灣
裡,製造偷偷逃走的小木筏。唯有那個時候,勞作的時候,才能緩解囚奴的恐懼,才充滿對自由的向往。
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對自由的向往!
秦大王不明白,金兀術也不明白。在某一方的領域裡,他們都是絕對的主宰,是王者,可以隨意主宰他人、女人的命運。可是,自己天性不喜歡被任何人主宰命運——就如自己的父母族人,昏君一句話,就死無葬身之地。
每個人,都該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在父母慘死之前,她不懂得,父母死後,她方明白。雖然無力,也要抗爭。
抗爭了,縱然身隕命喪,獲得失敗;但總有微薄的希望;
如果不抗爭,此生就一定是永遠的傀儡和玩物。
她痛恨這樣的感覺。
秦大王也好,金兀術也罷,總是痛恨嶽鵬舉,總認為是因為他,自己才不嫁給他們。他們更不明白,縱然沒有嶽鵬舉,自己寧願嫁給一個販夫走卒、山野樵夫,也絕不會嫁給他們。自己和鵬舉,不過是在花開的時候,恰好碰上,來得幸運,天作之合。既不早一步,也不遲一步。
她心口一熱,想起鵬舉的那聲“姐姐……”所幸這些年從軍帶來的經驗,她循著馬蹄的印子飛奔,一邊吹著那種口哨。
正午陽光。
暖融融的。
花溶已經奔跑得大汗淋漓,她忽然停下腳步,聽著對麵狂風驟雨一般的馬蹄聲。還有後麵,同樣迅捷的馬蹄聲。
兩股人馬,麵向而來。
她並未因為焦慮失去理智,悄然閃身藏在路邊的一大叢灌木下,手心裡急得要出汗來。來的會是什麼人?鵬舉?劉麟大軍?金兀術的人馬?此時,雙方的戰局如何?
先到的是後麵的人,緋紅色軍衣,頭上銀色的鎧甲,正是劉麟的偽齊大軍。但此時這支人馬已經疲憊不堪,稀稀拉拉,為首的不過是一裨將。
花溶緊緊貼在灌木下,不發出絲毫的聲音。要是被敵人發現,就再無活路了。
這時,一支人馬迎麵殺來,她在藏身處看得分明,竟然是身上插了七八支箭的嶽鵬舉,滿頭滿臉淤青烏黑,如火堆裡滾過一般的土木偶人。
她差點失聲尖叫,卻見嶽鵬舉已經迎著為首的裨將。
二人一交手,幾個回合,她已經看出鵬舉重傷不支,忽然躍起,一箭射出。裨將正在酣戰,後腦勺挨上這麼一下,連哼都沒哼出一聲,一個倒栽蔥倒在地上。
她絕不停手,繼續射箭。本就疲軟的偽齊軍,以為中了埋伏,又見將領陣亡,嘩啦一聲潰不成軍,掉頭就逃,互相踐踏,人仰馬翻。
嶽鵬舉正要追殺,卻聽得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充滿驚喜又是焦慮“鵬舉……”
他抬頭,前麵,一個紅色的影子飛奔過來,雙目晶燦,亮如晨星。他心裡一鬆,身子一晃,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她搶上一步扶起他,手碰著橫七豎八的箭,竟然擁抱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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