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歎一聲,妻子這是在回避,堅決不肯接受,連商量什麼事情她都不想知道——也因為知道,所以更加回避。他凝視自己臂彎裡的麵容,沐浴後的清爽,那種柔滑的肌膚,還帶著令人悸動的美麗。越是如此,他越是舍不得,貼在她耳邊“十七姐,我們總要想想虎頭……”
“虎頭!”
花溶微微失神,兒子,縱然再是的時候,誰又能真正忘卻得來不易的兒子?自己的骨血,拋棄在那片陌生的海島上,從此,音訊難知。
“秦大王會好好照顧他的。”
嶽鵬舉看著她臉上那種倔強的溫柔,每次看到這樣的神情,就總是違逆不過她,隻能依她。
“虎頭跟著秦大王,過得絕不會比我照顧他差。”她聲音堅決,“虎頭不需要我,你才需要我,鵬舉!”她的聲音忽然變得軟弱,“鵬舉,我也需要你。我再也不能忍受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從帶著兒子離開的一路上,她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一直在後悔,就是當初自己在洞庭湖,為何要跟丈夫鬨彆扭?為何要跟他分開那幾個月?如今看來,那兩三個月竟是彌足珍貴,如果不分開,如果自己一直親手服侍他,治療他的眼疾,那該多好?她的手撫摸到他的眼睛上,凝視他堅毅的眼神,此時,這眼神全變成了溫存。
“十七姐,我眼睛都好了,早就痊愈了。”
她笑起來“我們在一起,總好過一個人獨處。鵬舉,這些年,我隻要離開你,就要遇到各種危險。而在你身邊,我從來都是安全的。我不想再有任何意外了,所以就自私這一次,鵬舉,虎頭會原諒我的,你也原諒我,好不好?”
嶽鵬舉輕輕撫摸妻子睫毛上的隱隱淚痕,再也沒法說什麼。
花溶卻偷偷笑起來,這些年,大事上都是丈夫做主,自己夫唱婦隨,今日自己也要做一回主,也要丈夫聽自己一回。她攀在他耳邊“鵬舉,趙
德基既然要下手了,我們至少也得給他增加一點麻煩……”
他點點頭“我隻想先救出張弦、孫革等,隻要他們不死,才不枉我們返回臨安。”
“嗯,還有秦檜,也不能放過秦檜。”
“你放心,十七姐,我也略作了安排,隻是不知能不能湊效。”
夫妻二人商議到大半夜,嶽鵬舉見妻子困了,不再說什麼,隻柔聲哄她睡覺。她還喃喃自語“鵬舉,我還不困呢……”
“十七姐,乖,快點睡啦,明日我陪你說一天話。”
花溶呢喃答應著,終於躺在他臂彎裡睡著了。這一夜,翻來覆去,又怎能閉上眼?也不知是酸楚還是欣慰,是擔憂還是恐懼,隻下意識地,一直緊緊摟她在懷,甘苦與共,風雨同舟。
花溶卻睡得極熟,倒在丈夫懷裡,悠然自得,許久的擔憂恐懼統統忘卻了,多年的聚少離多,多年的戰亂分離,即將麵對的大禍臨頭,這些,統統不足為懼,隻要在他懷裡,萬事皆休。
第二日,嶽鵬舉依舊照樣和韓忠良一起去都堂辦公。吃了妻子親手準備的早點,他笑著在妻子唇上親了一下,夫妻擁抱一下,他才出門。一出門,門外人影閃過,帶過寒冬的風聲。周圍布滿了監視的朝官,他知道,也不以為意。
花溶送走丈夫才來到大客廳。客廳裡,早已焦慮不安的高四姐和李易安一見花溶,又是欣慰又是吃驚。
“十七姐,你可回來了。”
“嶽夫人,你沒事就好。”
如心有默契,二人都沒問起小虎頭,尤其是李易安,見花溶麵帶一絲笑容,心裡更是有了底。花溶看高四姐的兩個孩子,兩個孩子都十來歲了,早已是念書的年齡,但高四姐這些天哪有心思督促他們念書?兩個孩子也對父親的關押有了一些粗淺的認識,不若以前的調皮。花溶細看一眼高四姐,隻見她短時間內消瘦得厲害,精神狀態很差。高四姐流著淚低聲說“高林戰死,巧娘也死了。現在,張弦也逃不過……”
門外寒風呼嘯,花溶這時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丈夫的不能離開。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張弦、孫革等凶多吉少,要叫自己夫妻單獨亡命天涯,置身事外,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所幸兒子離開了,自己夫妻毫無牽掛。她和李易安都說些安慰高四姐的話,明知毫無用處,卻又不能不說。
待得高四姐的情緒稍微好轉,李易安吩咐女仆帶他們下去休息。她才提出自己擔憂了許久的問題“十七姐,嶽相公的辭呈怎麼寫?”
花溶也一直在思慮這個問題,她拿了紙筆鋪開“我先替鵬舉草擬好,等他回來稍作補充就行了。”
李易安遲疑一下,還是直言相勸“十七姐,何不叫鵬舉效法韓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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