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強睜大眼睛,掃視一眼向這廂城牆移動的火光,心如刀割,緊緊摟住妻子,幾乎要將她揉進骨裡“十七姐,我真是對不起你,對不起兒子……”
她淚流滿麵,也緊緊抱他,卻抱住滿身的箭鏃——無法擁抱,一伸手,就會將那些箭更重地按進他的血肉之軀。移動的火光裡,他身後的衣服已經片片碎裂,刀傷、箭傷……然後,是焦黑模糊的燙傷——烙鐵的新傷舊痕。
縱是鐵人,也會寸寸融化消亡了。
他的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十七姐,我好後悔……後悔啊……十七姐,都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來生還能遇見你,什麼都不管了,隻一輩子陪著你,哪怕粗茶淡飯,耕作紡織,一輩子做一介農夫……”
花溶哭不出來,喉間滾動著乾嚎,鯁著噎著,吐不出來。隻用殘餘的力量,勉強支撐著不讓他倒下去——要倒下去了!自己的丈夫,自己一生的依靠,小虎頭的父親,他再也站不住了。
威震南北,勇猛無敵的嶽鵬舉,再也站不住了!
她靠著他,有些如釋重負,忽然笑起來。也罷,也罷。
他聽得妻子的心跳加速,竟似知曉她的心思,額頭忽然離開,花溶隻覺麵上一冷,嶽鵬舉長槍一挑,淩空飛起來,拉了妻子,溫柔纏綿,聲如蜜糖“十七姐,好好活下去,不要為我報仇……一定不要替我報仇……”
花溶在火光裡,看著丈夫的臉色,仿佛如地上的雪,身上的箭簇已經數不過來。渾身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慢慢消失,很快就要流儘最後一滴血。
??她完全亂了分寸,自己身上的疼痛已經麻木,隻知道下意識地擋在他麵前,想為他遮擋密密射來的箭“鵬舉,鵬舉啊……”
他的聲音更是溫柔“十七姐,快走,想想小虎頭……小虎頭多可憐啊,他還等著我們。你是他的媽媽!小虎頭必須有媽媽……”
她嘶喊一聲,血順著嘴角往下淌“不!”
“十七姐,你聽我一次,就這一次!”
“不!”
他一咬牙關,長槍躍起,一轉,竟然挑在妻子腳下。花溶踩在槍尖上,身子騰空,一下被拋出去三丈多高,那裡,是一個缺口,是他百忙中看到的最後的一線生路。她的身子剛要墜下,他用儘全身力氣仗槍攀爬,一伸手,扶住她,穩坐城牆,自己卻再也支撐不住,滑落地下。
年久失修的城牆,在城門之外,並非是抵擋戰爭的長城,而是和西湖歌舞、淮揚風月一樣,不堪一擊的裝飾。
經過這一緩力,花溶的身子才放緩了速度,側身,消失在黑夜裡,和著她小弓上七彩的羽毛,粼粼如黑夜裡幽暗的鬼火,泯滅。
他看著妻子的身影消失,心花怒放,淚流滿麵。
“十七姐……十七姐……和兒子好好活下去啊……”
黑夜裡有人呀呀地唱歌“暖風啊……熏得人醉啊……呀呀呀……”歌女的聲音,充滿夜的誘惑。
金兀術站在窗邊,手心裡浸出汗來,那個女人,在黑夜裡血淋淋的升空,如死亡一般的沙啞慘叫“鵬舉……鵬舉……”
這本是自己渴望的結果,為何如此慘不忍睹?
又是一輪箭簇,正要射向那個淩空飛舞的女子,卻連聲的慘呼,被一排暗器打落,十幾名弓箭手相繼從城牆上跌落。
“誰……”
“快搜索,暗中還有幫凶……”
“陛下吩咐要一網打儘……”
“先追嶽鵬舉,快,他往南門跑了……”
“快追,他和花溶在一起,殺掉這兩個元凶首惡再說……”
“快……”
“殺掉花溶,賞賜一千兩黃金……”
“殺掉嶽鵬舉,賞賜一萬兩黃金……”
“殺掉嶽鵬舉,官升三級……”
…………
秦檜從大理寺獄奔來,騎在馬上,親自縱聲呐喊,揮舞著令旗,第一次體會到縱橫捭闔的威風,好像自己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元帥。欣喜啊,若狂啊……誰知道這一天啊,自己也有這一天,文人把不可一世的武將,追趕如喪家之犬。
武力永遠及不上智謀。
智謀永遠及不上陰謀。
他的笑聲在黑夜裡暢響“哈哈哈……除掉嶽鵬舉,天下太平……大夥上啊……每人賞錢20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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