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許,他後期的停戰協議,皆是因為如此?無論如何,能夠停戰了,互相休養生息,總是好的吧。
他看向花溶,以為她要反駁或者諷刺,忽然驚奇地發現,她淡淡地點頭,而且,而且——她竟然沒有佩戴弓箭!須臾不離身的弓箭,現在不見了。
她素衣淡雅,隻如一個尋常的女子。
進門到如今,他竟然才發現這個巨大的改變。
這是為什麼?
秦檜挨了一刀,但趙德基還活得好好的。元凶逍遙,難道嶽鵬舉的大仇她也不報了?
門外,武乞邁心急火燎地等候,侍女卻一再阻攔,聲音極低“不行,四太子吩咐了,誰也不許去打擾他。”
“可是,我有要事,一定要見四太子。”
“不行,四太子說的是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許進去。武乞邁大人,就算是你也不行。請您理解,奴婢們是奉命行事……”
侍女的態度恭敬而溫順,武乞邁無可奈何,隻在門外不停徘徊。
夜,一點一點地黑下來,盛夏的夕陽走到了末尾,從開著的窗欞裡探出臉,映紅了周圍的樹枝。大理石的地麵,透出一股清幽的涼意,光潔,素淨,就如身邊的人。
金兀術久久盯著麵前的焦尾琴,忽然想起許久之前,那個唱歌的漁家女郎,在西湖邊上,活蹦亂跳的紅色的魚,帶著腥味的芬芳,她梳一個漁家女郎的發髻,低著頭
整理,如暗夜裡充滿誘惑的妖精。甚至那樣紅色的俗豔的頭巾,青絲紅顏,轉眼如雪。眼前的這個女子,她是多麼憔悴,清瘦的臉頰,帶著歲月的滄桑,半生的艱辛,唯有眼睛,還明亮著,散發著淡淡的光彩。
“花溶,我想彈一曲。”
他慢慢地說,走向琴弦,聲音充滿一種熱誠,仿佛有一種興奮點燃了人生的激情,那麼激烈。
花溶不置可否。
他絲毫沒有錯過她的神情,那麼平淡,仿佛對一切的風花雪月都失去了熱情——這時才明白,那種眼神下壓抑的悲哀,有些東西,永遠也回不去了,就如歲月,老了就老了,走了就走了。沒有人可以伸手挽留,就在指縫間,她就悄然地去了。
去了,嗬,就如青蔥的歲月。
他的手指伸出,拿慣了弓箭的手還是修長的,骨節之間,長長的,帶著他這個年齡該有的遒勁。
“花溶,你想聽什麼曲子?”
花溶搖搖頭,彈琴作曲,仿佛是太久遠的事情。已經遺忘了,隻知道山間林間,野人部落,風的聲音,流水的聲音,月光,啊,月光的聲音。
陸文龍感覺不到這種氣氛,異常興奮,那是一種合家團聚的興奮“媽媽,阿爹彈琴真好聽,你聽了一定會喜歡……”
花溶依舊是淡淡的神情,金兀術見她並未拒絕,眼睛一亮,手指撫過琴弦,一串低沉的琴音,聲音也是沙沙的“你們宋人有一句話,有井水處,就有柳永詞。宋人的大文豪裡,我最喜歡的就是蘇東坡和柳永……”無人應答,他自顧自地唱下去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欄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陸文龍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歌曲,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隻覺得一股難言的纏綿,悱惻,淒婉,傷感。嫋嫋的,語音停留在尾音處,非常低沉,仿佛一縷青煙在屋頂,在天空,在周圍回旋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憔悴啊,知是為誰憔悴?
花溶慢慢站起來,看著陸文龍。
金兀術跟隨她的眼神。明白,他自然明白她的來意,這是要彆離了,悄悄是彆離的笙簫,就是這一夜的盛宴。她不但自己要走,還要帶走這個孩子,那是大宋的孩子,是她的孩子。
陸文龍仿佛也明白了什麼,心裡忽然不安,怯怯地看過父親,又看著母親,那是一種敏感,一種直覺,生平第一次,麵臨選擇,人生的選擇。
絕非昔日去野人部落那麼簡單,那時,還在金國的勢力範圍內,隨時可以見到阿爹。他焦慮地問“媽媽,你要去哪裡?”
“揚州!”
他默默地重複,帶了一絲惶惑。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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