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夜雲夏秦王!
玄冥和清芷對視一眼,目光交接時所有的意難平在此刻消弭,清芷激動得滾落熱淚。
冥夜在漫長的入定後終於拉回一絲理智,那蒼茫蕭肅的目光掃過屋子裡每個人,從一臉焦灼不安的清月,到神色幽深淡定如斯的玄冥,最後落到眼淚簌簌卻拚命隱忍著的清芷身上。
從前陌玉告訴冥夜,要救蕭爝,隻能有求於穹洲大神清芷宮主。那時候清芷在冥夜心裡是高不可攀的大山,對她既崇拜又向往。如今才知道,這麼個神秘的,高不可攀的大山竟然是她的娘親。
她最愛的娘親。
從小到大,清芷都疼她寵她。清芷說,“小夜,其實娘親有時候真的希望你可以再放縱一點,淘氣一點,沒心沒肺一點,闖點禍……可是你總是那麼早熟懂事。”
冥夜喉嚨如被魚刺卡住了一般,回憶著這些往事總是讓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小時候她卻是聽話懂事,可是唯一的一次闖禍卻是彌天大禍。
也不知娘親有沒有後悔她曾經對她說過那麼包容的一席話。
冥夜想要伸出手,輕輕替清芷拭淚。可是剛有這個念頭,傷口就傳來巨疼,叫囂著向她抗議。她想張口喊她一聲娘親,可是到最後她還是沒有出聲。
她闖了那麼大的禍,不用說,穹洲神殿的那些迂腐的大神定然會將她帶來的魘亂之罪遷怒到她娘親身上。娘親的日子必然是舉步維艱,哥哥們定然不不慣娘親遭人歧視,所以會想方設法替娘親和她報仇。而爹爹必然和神皇一樣,為了一個不可預見的未來,選擇隱忍,索性將兒孫遣散,這樣寶哥哥就九哥哥眼不見為淨,也熄滅了一場戰火。
獨獨爹娘留下來應對殘局,苦的累的都是爹娘。
冥夜覺得自己當初打抱不平是為了娘親好,可是如今看來當初的莽撞是適得其反了。
她無顏再見娘親。
這一聲娘親噎在喉嚨怎麼也出不來。
清芷見冥夜癡癡的望著她,眼眶微紅,淚水打轉。心裡十分難受。隻是清芷畢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她知道很多情緒不能有宣泄的出口,少年的成長得學會一個人去抗所以的苦難。清芷巧妙的轉移話題,勉強擠出一點微笑,道,“你的雙手沒了,以後你怎麼辦?”她說這話時即使用了許多力氣去掩飾她的難過,可是那戰栗的聲音,依舊暴露了她肝腸寸斷的心境。
冥夜瞥了眼空蕩蕩的雙袖,她倒不在乎她的雙手,她更加在乎的是蕭爝。“能不能告訴我,蕭爝有救嗎?”
清芷仿佛被人用世間最冰冷的利器擊中心臟,整個人仿佛被千鈞大石忽然壓了個結實,踹不過氣來。
冥夜眼底悔意頓生,懊惱得隻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娘若是知道爝哥哥出事了,豈會坐視不理?娘親可以不計較那些流言蜚語,可是她平生最疼孩子,這麼久以來她沒有現身救助蕭爝,那就隻有一個可能,她爹玄冥大神一定是隱瞞了真相。
冥夜眼神很是晦暗複雜的瞥了眼玄冥,他疼他的媳婦沒錯,可是冥夜也疼她的相公。哎!
果不其然清芷顫巍巍的站起來,如風中柳絮般飄蕩到玄冥麵前,抓著他的炮袖,撕心裂肺的質問道,“相公,他們是我的命啊,你怎麼可以都不告訴我呢?爝兒怎麼了?”
玄冥攙扶著清芷,讓她飄蕩不定的身子略微安穩,不同於以往做錯事後就裝傻充愣,或者自覺檢討,此次玄冥的眼神,目光,語言達成高度同一的默契,齊齊堅定又鏗然,“娘子,你信不信為夫?”
他這般理直氣壯的問她,清芷反倒愣了,她想起了很多從前的劫難。在他們回穹洲以前,玄氏兒孫被下了三個詛咒。她家的孩子每個人都經曆過生死劫,情劫,父子分離劫。寶兒曾經剃骨削肉幾近死亡,九兒五感消失形同廢物時,她都是如此的撕心裂肺。可是玄冥最後都將所有的劫難有驚無險的化解掉了。
清芷與玄冥,年輕時如果有種種誤會不解,可是她們攜手走過那麼多歲月,時間愈長,兩人的三觀反而密絲貼縫般達成高度的統一。
清芷點點頭,臉色蒼白。
玄冥將她攙扶到旁邊的束腰圓凳上坐著,清芷這才發出虛無縹緲的一絲絲氣息聲,“我信你。”
玄冥緊了緊她的手,似乎將一身堅毅的力量儘數傳達給清芷。以給她無比強大的力量度過此劫一般。
然後玄冥踱步走到冥夜麵前,一隻手端正的背在後麵,他雖然上了一定的年紀,可是依然風采依舊。隻是那雙魅惑無疆的眼睛,更加高深莫測起來。
“冥夜姑娘——”他唇角扯了扯,好不容易才扯出幾個字來。他這一聲分外疏離的稱呼,驚得一屋子人都莫名的望著他。
父女重逢,他倒是將排山倒海的五味雜陳的情緒掩藏得極巧妙。
冥夜自幼受他熏陶,耳濡目染下,自然也是有戲精的本事的。冥夜裝作陌生般的對他點頭,“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玄冥搖頭,“救你的不是我,是我的娘子。”說完還諱莫如深的瞥了眼清芷。清芷也不知他故弄玄虛又為什麼,她沒有玄冥那一肚子烏黑墨汁,望著冥夜的眼神頃刻間散發著母親的光輝和慈愛。她對冥夜點頭微笑。
玄冥的眼眸裡暗暗閃過一抹失望。怕任憑這母女二人自如發展一會該要抱頭痛哭。然後頭頂上穹洲老兒布置的竊聽網該要誇大其詞的散發謠言了。“那個……要毀滅穹洲的女魔頭回來了。”
然後呢?
神殿上隻怕又是一場血光之災。
玄冥趕緊阻止母女二人深情凝望,身子一閃便橫在母女之間,將她們脈脈含情的視線生生切斷。大概是怕見到清芷瞪他的目光,他倒是識時務的麵向了冥夜。
冥夜苦笑,收回目光。蠕動了一下身子,讓自己躺得更加舒適一點。失去雙臂後,她總覺得身體失去平衡似得,仿佛老是往一邊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