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鬱陰影籠罩著夜色,遙遠的山林像是黑色野獸張牙舞爪撲來。
宋家遠離村子中心,更靠近山,往這裡走,兩旁幾乎沒有路燈,僅有天上疏星兩三盞映著田壟小路。
宋宛走在這條路上,聽著夜晚的風吹過樹林沙沙作響的聲音,內心滿是安寧。
沒有汙穢謾罵,沒有刺耳挖苦,沒有各種頤指氣使。
連向來沉甸甸的肩膀也變得鬆快。
——直到宋家二層小樓的輪廓出現在視野裡。
宋宛遲疑地停下腳步,不知道在黑暗裡站了多久。
終於,她還是邁向了那條回家的路。
以前她總覺得,不管怎麼樣,那座房子裡都是和她血脈相連的家人。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會選擇回家。
可這次不同。
她回家,是為了離開。
宋宛猶豫的腳步,慢慢變得篤定。
屋裡沒有開燈,其他人多半不在,隻除了……
宋宛剛邁進院門,就聽見後院用塑料棚搭出的柴房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奶奶?”
“你這死丫頭還知道回來!”對方張口便是嗬斥。
宋宛垂著眉眼,沒有怨懟和怒氣,像是早已經習慣了奶奶對她的態度。
微薄月色照著宋奶奶乾巴瘦小的身影,衣服空蕩蕩到幾乎掛不住,卻莫名有種凶蠻的狠勁兒。
她連聲喝罵宋宛:“既然走了誰讓你回來的?以為我們宋家和我這老婆子真的離不開你是吧?你這泥巴糊了耳朵聽不懂人話的死丫頭……”
宋奶奶的罵聲很難聽,宋宛卻充耳不聞。
她從院子裡熟練翻出塑料盆,打了一盆乾淨的水,洗張抹布,擰乾,鑽進柴房。
塑料棚搭的柴房就不要指望透氣,平時冬冷夏熱,更是連正經門都沒有,一般用塑料布蓋著勉強擋風。
初春的夜裡很冷,那張一人小床上不得不堆滿棉被來抵禦寒風,棉被都是用了幾十年的老棉被,又破又爛,基本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屋裡更是彌漫著一種汗臭、尿騷臭以及黴臭混合在一起的奇怪味道,很難想象有人能在這樣的環境長期呆下去。
而這裡,卻是宋奶奶的房間。
宋家這座二層小樓是宋奶奶花了大半輩子心血蓋起來的,她丈夫早逝,咬著牙把獨子拉扯大,到老卻被兒子兒媳從寬敞明亮的水泥瓦房趕進了柴房。
看著這環境,有時候宋宛甚至還感慨,她爸媽至少對她有點感情,讓她在家裡有一席之地。
儘管那是雜物間改成的小房間,除了一張床和一個小小衣櫃,其他什麼東西都放不下,連作業都要趴在床上寫……可至少有片瓦遮身。
宋宛抿著唇,伸手拉開點燈。
“怎麼不開燈?”她低聲說。
“哼,我開個燈用點電,你媽能對我陰陽怪氣三天!”
宋奶奶一瘸一拐走進來。
她的腿上個月摔傷了,因為養得不好,到現在走路都很吃力。
“他們暫時不會回來,應該在滿村找我呢。”
宋宛說著,動作麻利地收拾起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