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麵色沉靜,目光靜靜的盯著地麵,沒有說話。
許久,老太太也沒辦法,說“快些給老二送信,叫他想辦法。”
“是,老太太。”朱氏應了一聲,人卻不走。
看老太太皺了眉,朱氏才緩緩說道“老太太,其實這事已經十年了,也不差這一兩天,如今要緊的,是大姑爺李俊生的事。”
老太太皺著眉,將臉轉到一邊,擺明了不想聽。
朱氏看了她一眼,還是開了口“這些年,俊生跟著老爺做了不少事,按說,他是我們袁家的女婿,該跟著我們一條心才是,隻不過,縣衙大獄裡,各種酷刑,燒的火紅的烙鐵往人身上一按,那塊肉就熟了,纏著鐵蒺藜鞭子,一鞭子就將人抽下一片肉渣子來,我怕女婿受不住,糊裡糊塗地說出點什麼,對老爺不好,也,害了二叔。”
龐老太太一怔,想起那場麵,她就覺得頭皮發麻,又想著朱氏說的,萬一李俊生受不住,說出點什麼來。
“那該怎麼辦”意料之中,朱氏聽到老太太這樣急切的問她。
朱氏便笑了,向老太太小聲說道“老太太,俗話說的好,有錢能使鬼推磨。”
“那得要多少。”看大媳婦這樣鄭重,龐老太太心裡也是沒底了。
沒多久,朱氏離了慈安堂,便要回吉祥院去,走了兩步。
想起今日一大早,兩個女兒哭哭啼啼的來找他,說袁瀅雪欺人太甚。
剛才為了不教蘋兒被老太太趕回李家去,她才先一步來了老太太這裡,現在,也該去會一會她這個狂的不知道姓什麼的侄女兒了。
翠馨苑裡,袁瀅雪正在練字,經過采菱通報,她也沒有第一時間放下手裡的筆去迎接朱氏。
本就來者不善。
如今袁家這樣的家庭裡,什麼禮儀,什麼孝道,擺出來都給誰看呢。
麵對一個個花著張家的錢,住著張家的宅子,虐待死了張家女兒,接著還要對張家唯一血脈的自己趕儘殺絕的袁家人,前世她受到的所有磨難此刻就開始痛在心底。
“四丫頭這字寫得真好看。”朱氏不大識字,但是看到袁瀅雪寫好的紙業上,工整簡潔,每一個字都像花兒一樣的漂亮,那麼誇就對了,就算不識字,也錯不了。
袁瀅雪早已將躁動的心沉靜下來,她擱下筆來,轉過頭像朱氏一笑“大伯娘來了?快坐。”
朱氏目光閃了閃,明明就是故意不去門口迎接她,裝的卻向自己不請自入。
四丫頭如今也有心計了,挽起這種綿裡藏針的把戲來。
采菱上了茶來,朱氏閒話兩句,問給的兩個小丫頭服侍的可儘心,住在這裡還缺了什麼不曾。
你自小沒有親娘,是大伯娘照顧你長大的,要把大伯娘當做自己的親娘一般。
如此這般溫柔體貼,好半天,才把話題扯到早上是紛爭上。
還是裝糊塗“今早上,我恍惚聽見家裡的下人說什麼,家裡如今經營的鋪子,還有田產什麼,寫的是誰的名字?有這事?”
袁瀅雪低頭看著杯子裡的茶葉,飄在鼻尖有一股子苦澀,是在素心園裡喝的舊茶葉梗子,想來采菱就沒想著給朱氏一口好茶。
她擱下茶杯,才認真看向朱氏“難道大伯娘不知道?我一直以為大伯娘知道呢。”
朱氏心頭一跳“雪兒何出此言?”
袁瀅雪便看了一眼采菱“東西拿來,給大伯娘看一眼。”
采菱應聲,將袁瀅雪讓準備好的東西送了上來。
朱氏看到了幾張紙,她不識字,但是她認識這些契約上簡單的東西,她忙接在手裡,仔細看了好幾遍“這是?”
她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袁瀅雪從她手裡拿走,給朱氏一一指點“這是西山六百畝山坡上的果園,葛家莊三百畝地茶莊,這是河西村八百畝地的水田,其他的,就太多了,我就不叫大伯娘一一查看了。”
話說完,她看到朱氏震驚到失語的樣子,怔怔地看著她“你,你怎麼,會有這些?誰給你的?”
“怎麼能是誰給我的,這本來就是我的,在我的手裡,這不是很正常?”袁瀅雪表示疑惑。
朱氏勉強撐起笑臉“這樣啊,一直沒聽你提起過,這些,我怎麼記得你父親收著呢。”
她是做夢都沒有想到,明明柳鶯說過了,袁瀅雪手裡隻有這座宅子的房契和地契,為什麼這些東西,全都在她的手裡?
朱氏恍恍惚惚走了,知道回了吉祥院,麵對兩個女兒殷切的視線,她也沒有回過神來。
“錢嬤嬤,趕快派個人把老爺叫回來,快去!”朱氏衝著錢嬤嬤急切地嚷嚷起來,頭一次失態了。
錢嬤嬤連聲答應著,急忙去了。
袁喜蓮不知所以,隻追問著“娘,你有沒有幫我們教訓教訓那個四丫頭啊,她這段時間實在是太猖狂了,娘?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朱氏隻管發楞。
袁喜蓮急躁地跟朱氏尖叫起來。
“好了,娘在想心事,我們還是出去吧。”袁喜梅看到朱氏麵色灰敗的樣子,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我不走,娘這個樣子,一定是袁瀅雪那個賤人做了什麼。”袁喜蓮看著朱氏,憤怒地說“我去找她算賬去。”
她豁出去了,這次一定要打爛袁瀅雪的臉。
袁喜蓮推開袁喜梅向門外衝了過去,朱氏驀然回過神來“來人,把她給我攔住。”
桂香幾個忙上去將袁喜蓮拉住,袁喜蓮隻掙紮著要去找袁瀅雪。
朱氏怒道“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給我找事,還不把她給我關到房裡去。蓮兒,我告訴你,我要是管不了你,就叫你爹來。”
提及袁有德,袁喜蓮立刻就像是遇到天敵的鵪鶉,一下子委頓了,慌張的神色看著就叫朱氏心疼。
可是想到袁瀅雪如今說不得的情況,女兒還是不要再跟袁瀅雪對上了,這幾次,哪一次不是女兒自己在吃虧?
大房已經變了天,三房小龐氏每日隻管聽大房的笑話,一大早的聽到袁瀅雪說袁有德如今管的產業,還沒有掛到他自己和二叔的名下,說是張韜?
“娘,張韜是誰?”是袁喜桃將今日早上袁喜蘋那場鬨來告訴小龐氏的,為的就是這個。
小龐氏哼了一聲,不以為意的道“張韜啊,四丫頭的外祖父就叫張韜,不過都死了十多年了。一個死人罷了。”
袁瀅雪今早上雖然喊得大聲,又有什麼用,人早都死了,如今這個家還不是老太太說的算。
張家的產業如今是袁家,也不是一兩天,誰站出來替張家那些死鬼說過一兩句公道話了?
袁瀅雪她姓袁,老太太替她保管,天經地義。
小龐氏想得簡單,老太太的,那就是袁家子孫的。
張家的產業,袁有仁係數交給了袁有德在管,所以小龐氏根本就接觸不到其中的機密,出身村莊,自小沒見過世麵,同樣大字不識一個,她隻知道在村子裡人情大於律法,一個孝字擺出來,誰都不能說一個不自。
卻不知道出了村子,大燁國講的是國法家規。
國法,淩駕於家規至上,這產業寫的是誰的名字,那就是屬於誰的,彆說是嫡親的祖母,就算嫡親的父母,也不能夠隨意處置。
袁喜桃心裡百轉千回,又是妒忌又是酸苦。
就聽到小龐氏把心裡的話冷笑著說了出來“其實,彆說寫在張韜的名下,一個死人,就算寫到袁瀅雪的名下,老太太要替她保管,那也是天經地義,天皇老子說話也不管用的。好不好的,將來一副嫁妝嫁出去,就完了,哪個女孩兒還能將全家子錢都陪送到夫家去的?真是可笑。”
袁喜桃默默地將母親看了一眼,覺得事情根本沒有她想得這樣簡單,現在,且靜觀其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