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後仔細想一下,自己所知道的關於劉伯溫的事,心裡不由一愣。
按照他所知道的來算的話,劉伯溫就是在今年沒了命。
還是被胡惟庸那邊,聯合禦醫給弄死的。
“誠意伯……”
劉伯溫笑道:“駙馬殿下叫我青田就行。”
梅殷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望著劉伯溫道:“青田先生,這事……怎麼說呢,你謝我謝的有些早了。
在我看來,這怎麼像是非但沒有把你從困局當中給解救出來,反而將伱推入到了更危險境地裡了?”
若是在以往,這話梅殷是不會輕易說的。
畢竟和人相交,最忌諱的便是交淺言深。
劉伯溫雖然名聲大,可這算起來畢竟是第一次,和其正兒八經的相見。
這些話本不該多說。
但此番劉伯溫相見,他給梅殷的感受挺好,讓人覺得挺不錯。
這樣的一個人,若是被胡惟庸那樣的人,就這樣給害死了。
還真覺得有些可惜。
當然,更為重要的是,梅殷最近幾日,要又一次死諫朱元璋。
就朱元璋那暴脾氣,自己接二連三的去摸老虎屁股。
真的有極大可能,會把自己給送。
如此,就能和小媳婦兒兩人一起離開大明,返回到後世,去過沒羞沒臊的生活。
既然這樣,那有些事,倒也可以提點一下。
若是能因此而挽救了劉伯溫的命,令大明發生一些改變也是好的。
劉伯溫聽了梅殷的話後,表麵平靜,但心裡麵卻已經是掀起了波浪。
這梅殷果然不是尋常人!
很多事情看的很透徹!
竟是連這件事兒,他都能看出來!
也是在這時,劉伯溫更加確信自己之前的推斷了。
這梅殷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在中都城這件事上,或許他並不是誰的棋子。
而是他自己想做這件事兒。
至於他做這件事兒的理由。
或許有一部分,是如同他所說的那樣,不願看到中都城那裡有著更多的百姓死亡。
但是除此之外,也絕對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
那個原因是什麼,劉伯溫暫時還想不出來,但他確信,一定有!
“不是駙馬你將我推到了一個更為危險的境地。
而是這危險的境地,本身就存在。
彆管有沒有這一步,都會將我給卷進去。
要不然的話,老朽就也不會回到這應天府城,前去教書。
若無駙馬所做的那些事兒,隻怕我很難擺脫這次的困境。
很可能是,這次的困境沒有擺脫,就進入到了那個更大的困境裡。
對於我而言,更加令人難受。
所以說,這件事真的說起來,駙馬你是幫了大忙的。
我需承你的情。”
劉伯溫壓下心中的一些感受,望著梅殷誠懇的說道。
聽了劉伯溫的話,梅殷愣了一下。
因為從劉伯溫的這些話裡他能聽出來,劉伯溫早已知道了這件事。
知道他所麵臨的危險。
愣神之後,反應過來,又覺得理所當然起來。
畢竟這可是劉伯溫!
號稱三分天下諸葛亮,一統江山劉伯溫的那個人。
他若是提前看不明白這些,覺察不到,才讓人覺得意外。
提前意識到了,反倒在情理之中。
隻是……反應過來這些事後,梅殷心裡麵,反倒是變得更加的疑惑。
既然劉伯溫對此並非一無所知,還意識到了一些事兒。
為什麼曆史之上他還會遭遇毒手?
胡惟庸還是借助太醫之手,將他給毒死了?
依照劉伯溫的聰明程度,提前知道了,莫非還避不開嗎?
“青田先生看事情果然透徹。
原本還有些擔心青田先生的處境。
現在聽了青田先生所言,我倒是放下心來。
以青田先生之才能,定然能見招拆招,轉為為安,化險為夷。”
聽了梅殷的話,劉伯溫心裡滿是苦澀。
看出來了又能如何?
這件事,最大的症結不在李善長,也不在胡惟庸。
而在皇帝!
自己是有不小的本事。
不少事也能能夠憑借本事,將其解決。
可有的事兒,縱然能看得明白,卻也無可奈何,隻能靜靜的等著那一天到了。
“承駙馬吉言。
希望後麵這困境,我也能將其化解了,安然走下去。”
壓下心中複雜感受,劉伯溫望著梅殷笑著拱手。
臉上帶著笑意,神情也顯得比較平靜。
這話說到了這裡,便也算是到頭了。
二人初次正式相見,有些話題不宜說的太深。
此時已經是超過了一般人初次見麵了。
可梅殷想到自己將要再次進行死諫。
心境就變得有些不同。
所以想了一下之後,便望著劉伯溫道:“這些事,莫非……還有什麼隱情?
以青田先生之能,不論李善長亦,或者是胡惟庸應該都不是您的對手。
就算有些事兒上,不想和他們一較長短。
但最起碼,覺察到危險,意識到了一些事情後進行規避,保住自身還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這怎麼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太一般?”
梅殷這話說出來,等於是將一些事兒,給放到了明麵上。
他和劉伯溫之間初次見麵,交情遠沒有那麼深,顯得很唐突。
劉伯溫聞聽梅殷之言,為之愣了一下。
顯然是沒有想到,梅殷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對自己說出這話來。
一時倒是有些沉默了。
梅殷等待了一會兒,便笑道:
“青田先生,我也隻是隨口一問,不必在意。”
自己和劉伯溫初次相見,有些事兒此時問他,確實是有些冒昧唐突。
劉伯溫不願意說,也在情理之中。
聽了梅殷的話,劉伯溫回過神來。
搖頭道:“駙馬不必多想,駙馬能向老朽問出這話來,由此便能看出駙馬是個很聰慧之人。
也沒有把老朽當成外人。
隻是,有些事說起來,也是陳芝麻爛穀子了。
過去了多年。
隻是有些事,隨著時間過去會逐漸抹平。
當事人不會再在意。
可有的事,時間越久反而讓人記得越清晰。
每每想起,心裡就覺十分不痛快。”
說完之後,劉伯溫猶豫一下開口道:“我和駙馬之前有兩麵之緣。
此時見麵,又一見如故。
便不再隱瞞,將這些說與駙馬聽。
這事兒……關鍵不在胡惟庸,李善長。
而在於……在於……”
說到這裡,他遲疑了一下。
緩緩開口道:“在於上位。”
在於朱元璋?
梅殷聞言愣了一下。
這事兒咋就扯朱元璋頭上了?
旋即又一想,倒又覺得劉伯溫說的,有些道理。
整個大明初期,對於大臣們而言,最讓人無解的便是朱元璋。
依照劉伯溫之能,提前察覺到了李善長,胡惟庸等人想要對付他出手。
偏偏最終又沒能躲過去。
整個大明初期,能把事情變成這樣的,好像也隻有朱元璋這個皇帝。
梅殷這個後世人,雖然對明初這個時候的曆史有所了解。
但也並不可能了解的太全麵。
有些的事能記得,有些事卻記不清。
或者說以前根本就沒有了解到。
比如劉伯溫之死,他隻知道是胡惟庸勾結禦醫動的手,但後麵更深層次的原因卻不知。
這個時候聽到劉伯溫說起這話,一時之間倒是有種開了眼界的感覺。
“說起來,這事兒已經過去很久了……”
劉伯溫緩緩的說道。
將一樁他不願意多提,卻一直在他心裡的事對梅殷說了出來。
“當年韃子一步步敗退,請陛下登基,建立大明的事,也被提上了議程。
其中有一件事,在大明開國時最為重要。
那就是大明承接誰的法統。
依照陛下,還有一些人的看法,自然是要承宋製。
不承認元韃子。
老朽卻覺得,大明應該承認元朝,並繼承元的法統。
畢竟宋先天不足,又距離當下太遠,所統禦的地方實在是太少了。
若是繼承了元的法統,很多地方我大明去對其攻打,便是合情合理。
那是收複失地,不是對其進行不義戰爭。
陛下深受元韃子之苦,家裡很多人,都因為元末亂世,元韃子達子的殘暴統治而不幸離世。
所以對於繼承元韃子的法統,有著天然的抵觸。
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要把小明王給接到身邊。
小明王韓林兒,其父韓山童,號稱宋徽宗八世孫。
反元複宋。
有了韓林兒,後麵再讓韓林兒禪讓,大明便可成功繼承宋的法統。
並把元定性為非法的。
上位讓廖永忠去接小明王。
可偏偏……偏偏在回來的路上,小明王乘坐的船翻了,小明王被淹死在江中……”
還有這事兒?
梅殷多少顯得有些驚奇。
有種跨越數百年來到明朝,從劉伯溫這裡,吃到了明朝大瓜的感覺。
“然後,陛下就認為是青田先生你指使的廖永忠,給廖永忠出的主意?”
劉伯溫痛苦的點點頭道:“對。
陛下雖然不曾明說,可就是認定了這事兒是我在後麵支持的。
我能感知到,這是上位心中的一大根刺兒。
沒了小明王之後,上位繼承不了宋製。
隻能繼承元的法統。
而陛下對元韃子有多恨,跟著他的人,沒有幾個不知……
可偏偏在這事上,他還要承認元的合法性,還要繼承元的法統……”
劉伯溫的這一番話,讓梅殷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
怪不得,劉伯溫明明能感知到李善長胡惟庸等人,會對他下死手。
可偏偏卻沒有躲開。
也明白了,為什麼朱元璋會有意縱容胡惟庸等人這樣做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一樁舊事在裡麵。
“那青田先生到底有沒有指使廖永忠,去做這件事呢?”
梅殷望著劉伯溫,問出了這個關鍵性的問題。
劉伯溫搖頭道:“沒有,雖然我也很想大明繼承北元的法統。
可我隻是一個臣子,有些事隻能提建議,具體該怎麼做,還得要看上位自己。
不可能替他強行做決定。”
說起這事兒,劉伯溫心裡也是難受。
這事,若真的是他做的,那他也就認了。
什麼後果都能接著。
可偏偏不是他做的。
卻黃泥巴掉到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既然這事是誤會,那……青田先生尋找機會,給陛下解釋一番,解開誤會不也就是了嗎?”
聽了梅殷的話,劉伯溫搖了搖頭。
這事兒哪有這麼簡單?
要是能解開,早就解開了。
梅殷見此,想一想也覺得這事確實不好辦。
不然依照劉伯溫之能,不至於會陷入這種死局裡。
“那……青田先生有沒有就這個事兒,正是當麵向陛下說過。”
梅殷還是決定再問一嘴。
劉伯溫搖了搖頭:“沒有,但這事兒陛下已經認定是我做的了。
當麵解釋了也沒用。”
聽了劉伯溫這話,梅殷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合著這事兒搞了半天,他們兩個是謎語人啊!
不過仔細想想,也覺得劉伯溫的事確實不好辦。
主要涉及到了朱元璋心裡的疙瘩。
誰不知道朱元璋有多恨元韃子?
可偏偏在法統這個問題上,韓林兒一死,他又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了元朝,承認其為正統。
並繼承了元朝的法統。
依照朱元璋的脾氣,帶入到他的角色裡去想一想,這事兒也確實難以解開。
客廳裡的氣氛,一時之間顯得有些沉重。
劉伯溫忽然笑著擺著手道:“嗐,這都是陳年往事了,不提也罷。”
帶著一些無奈的灑脫。
梅殷看看劉伯溫,在想自己有沒有辦法,能夠幫著劉伯溫破局。
若是劉伯溫能繼續活下去,那大明……今後是不是會多少有些不同?
……
武英殿裡,執掌親軍都尉府的劉英走了進來。
把一疊紙張,送到了朱元璋的案頭。
“上位,關於梅殷更詳細的調查。”
一聽這話,朱元璋頓時來了精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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