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瑾寧陳靖廷!
陳國公的死,本想是瞞著老太太的。
按照瑾寧的計劃,此事確實也能瞞得過去,畢竟,挑選的墳地距離住的地方很遠,老太太是斷不能過去的。
可因著用棗莊裡的長工去修建墳墓,老太太這日興致好,剛好雪停了,便讓大將軍與她一同出去走走。
她其實也不太能走動了,勉強走幾步便得推著走,要推著走就必須走大路,結果,便遇見回來吃中飯的長工。
老太太因著心情好,便問了一名少年,“這會兒山上還有什麼活兒做?”
大將軍想著瑾寧應該早就吩咐過了,所以也沒阻攔。
結果,這少年一時不記得,竟衝口而出,“回老太太的話,我們去修墳。”
老太太一怔,“修墳?”
大將軍連忙就道“修什麼墳?是去開墾,這不,明年開春得再種棗子樹嗎?這後生,說話也不會說,趕緊回去吃飯。”
少年這才想起管事的吩咐,臉色一慌,“是,是去開墾。”
老太太微笑道“嗯,那回吧,快吃飯去。”
“是,是!”少年連忙就走了。
老太太慢慢地走了兩步,扶著一株棗子樹看著大將軍,眸子哀傷,“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你能讓我葬在這棗莊裡,也好,也好,這裡我甚是喜歡。”
“胡說八道什麼?哪裡是為你修墳?”大將軍皺眉道,“不可胡思亂想,那後生胡說八道。”
老太太執著他的手,溫言道“你我之間,難道還忌諱這種話題嗎?年輕的時候,我們說兩人在一起,是要相守到白頭的,這福分我有,我們兩人從青衣少年走到如今,白發蒼蒼,我心裡感恩,到如今,我覺得最美好的話莫過於死的時候,能在你摯愛的人身邊,能有人為你執葬,我是真的滿足了。”
大將軍看著淚眼婆娑的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足?隻是,人間的緣分,怎麼就那麼短啊?”
“是啊,”老太太悵然若失,“我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在山中這十天八日,也高興,高興得差點忘記了自己即將要走了,今日若不是遇見為我修墳的人,怕都記不起來這事,我這倏然回望,這輩子,就這樣了?真不舍啊。”
“不是為你修墳,你不要亂想。”大將軍握住她的手扶著她過去坐下來,“天氣冷,我們回去。”
“我想看看我葬在哪裡,你領我去吧。”老太太說。
“不是!”大將軍聽得她說這些話,心裡就說不出的難受,刺耳。
“人死了,不知道自己葬在哪裡,但是我如今還活著,我能看見,就讓我看一眼。”老太太卻犯了固執。
“說了不是就不是,你又不聽話了是不是?”
老太太站起來,“你若不帶我去,我便自個尋去,到底是我葬身之處,我便不信我尋不著。”
說著,她便邁開了步子往前走。
大將軍隻得一手拉住她的手臂,低聲道“真不是你的,你坐下來,聽我跟你說
,但是你得答應我,不可傷心難過。”
老太太詫異地看著他,“你說真的?不是我的?那是誰的?”
大將軍扶著她再坐下來,自己蹲下來在她的麵前與她對視,輕輕地歎氣,“是你女婿的,他走了,雪球說把他與甄依合葬在這棗莊裡,那些長工,是為他修墳。”
老太太抓住他的手,眸子沉暗了下來,“可不許胡說八道,我知道你恨他,可也不能詛咒他啊,他到底是雪球的父親,是至親的人了。”
大將軍反握住她的手,“國公府的老太太去了,瑾寧這丫頭不守孝送葬,結果,被人告到了聖上跟前,瑾寧這丫頭倔強,不說明緣由,抗旨不遵被拿下打入了天牢,你女婿便自縊上奏,把那老毒婦如何謀害甄依,如何想截殺瑾寧的事情都說了,這才把瑾寧救了出來。”
老太太怔怔地看著他,兩行淚水悄然跌出,“你……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這不就是怕你受不住,沒敢告訴你。”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瑾寧上次來,這事就發生了是不是?”
“是的。”
老太太嗚咽了一聲,“我就看著她不對勁,那眼睛腫腫的,總是自個悶在一邊不說話,便是陪著我,也沒了往日的歡笑,這丫頭,她心裡肯定難受極了。”
“她難受,到底,你女婿是為她去的。”大將軍感慨地道。
“怎麼辦呢?你說叫這丫頭怎麼辦呢?她父親走了,我……我眼看著也沒多少日子了,這丫頭命怎麼就那麼苦啊……”
老太太心裡堵得難受,身子也是一時冷一時熱,想著她走後,瑾寧還有幾個人疼愛?十六年的缺失,短短數月的陪伴,便是永久的生離死彆。
老太太心底尖銳般痛,血氣竟一度翻湧,一口鮮血就吐了出來,人就軟軟地癱了下去。
這自打吃了郡主給的藥,便不曾吐過血,這一下,可直接嚇壞了大將軍,抱起她就往莊子裡回去。
回到莊子裡,大將軍把老太太放回床上,便怎麼也叫不醒她,大將軍一顆心沉到了穀底,他雖知道那日會來,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當真來的時候,他原來沒辦法接受。
他手哆嗦著,心跳到了嗓子眼上,眼前不斷地發黑,他扶住床板慢慢地坐下來,努力穩住不讓自己昏過去。
還是孟大娘先反應過來,急聲道“大將軍,三小姐和姑爺就在山上,先通知了吧,再命人下山到大將軍府去請大夫來。”
“是……”大將軍慢慢地抬手,艱難地道“快去!”
瑾寧和靖廷就在山上修墳,既然選擇了回來莊子裡安葬,所以也不管什麼風俗了,瑾寧親自為父母修墳。
遠遠地,隻見老楊頭奔過來,瑾寧心中咯噔了一下,快步跑過去,也不等老楊頭說話,她就急慌了道“是不是老太太出事了?”
“是,是,快回去,老太太吐血昏過去了。”
瑾寧雙眼一黑,腳下一軟,求救地回頭看著靖廷,靖廷卻已經丟下了東西,一手抱起虛軟的她疾步在這山間裡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