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看去,便見一二十來歲的男子,一身武夫打扮,生得卻是俊秀,仔細看去,還有那麼幾分眼熟,說話間,正朝她們這邊走來。
“對著木石倒有憐惜之心,怎麼換了有血有肉的人,反倒成了蛇蠍心腸了?”
這話說得不客氣,但語氣卻是平平,倒有些漫不經心之感。裴瑤卮一皺眉,心裡對他的身份剛有兩分猜測,身邊的妧芷已然不情不願地行了個禮,道了聲,見過二公子。
唔,還真是他——左夫人所出的長子,相垚。
她福身行了一禮,嘴上道“二哥這是才從軍中回來?”
相垚聞言,似是有些意外,心裡生出些興趣,“我適才的話,你沒聽清?”
裴瑤卮心說,聽清了,就是不愛搭理你。
“二哥的話,我聽清了。”她淡笑道“隻是我非二哥話中之人,自是不會自作多情地對號入座。”
與相嬰從羽林衛入仕不同,相垚則是十歲出頭便進了真正的三軍大營,這些年並不常回家,與相蘅之間,平素也沒多少往來。隻是,就算再少過從,他對相蘅的性情也多少有些了解。
她從不是一個愛占口頭鋒芒的性子。
心道一句女大十八變,相垚哼笑一聲,問“盈懷遠嫁之事、母親被責,發病而死之事,樁樁件件都與你有關。難道都是冤枉你?是以我的話,你大可對號入座,絕非自作多情。”
“二哥誤會了。”她徐徐道“我的意思是,我對木石並不多懷憐惜之心,能掛在枝頭多看兩日,自是比握在手裡瞬息枯萎得好。至於對人……我是蛇蠍心腸,還是井水不犯河水之心,全在對方。”
相垚玩味地打量了她片刻,含笑近前。
“這麼會說話呢?”他說著,笑容又大了些,跟著喚來隨行丫鬟,吩咐道“四姑娘對兄長不順,罰跪於迎春壇下思過,沒我的話不準起來。”
裴瑤卮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笑意不減,剛要說話,這時妧芷卻先忍不住了“二公子!我家姑娘現在也是正經的嫡女了!不是您想法就能罰的!就算不看我家夫人的臉麵,您也掂量掂量楚王殿下是不是您惹得起的!”
裴瑤卮都快愁死了。
這丫頭,就是學不乖。
相垚嗬笑一聲,佯作意外道“喲,那楚王殿下壓我?”
他是上慣戰場的人,隻要有心,隨便一個語氣動作,都能叫人品出殺氣來,妧芷見他分明笑著,可這會兒,自己卻因他這句話,莫名打了個寒顫。
旋即,他便嘖了一聲,對著裴瑤卮,輕聲道了一句“嗬,這不是還沒嫁呢麼!”
裴瑤卮不欲與他衝突,隻道“二哥的教訓,小妹敬領。丫鬟不知事,您彆跟她一般見識。”說罷,徑自拎起衣擺便跪了下來。
妧芷一臉不忍,還要說話,也被她拽著,一起跪了下來。
相垚笑了一聲,俯身在她耳邊道“你要真有這個福氣,坐穩了楚王妃的位子之後,再回來同兄長算賬也不算晚。”
說罷,他便要離開,臨走之前,又輕描淡寫地吩咐了丫鬟,賞了妧芷十記耳光。
是夜,寢閣中,妧芷捂著臉涕淚漣漣,妧序取了藥膏來,剛要給她塗,便被裴瑤卮搶走了差事。
“你呀,不挨頓打,我看你是不長記性!”她裝作惡狠狠的模樣,一邊給妧芷上藥,一邊說道“我看你下回還敢不敢這樣嘴欠!都是以前給你慣的!你為我的心我能不知道?但一味地頂撞,有哪回得著好果子吃了?”
妧芷一個勁兒地隻是苦,也不答話,見她這樣說,所有抱怨西苑的話便更不敢說了。
倒是妧序從旁勸道“二公子今次回京是為奔喪,說不準要待多久。好在姑娘同楚王殿下的婚事是母後皇太後下過旨的,可不必守孝延後。眼下婚期將近,姑娘,再遇到二公子,好歹忍忍,沒得再生出風波,耽誤了終身大事便不值得了!”
裴瑤卮想著白日裡的光景,不由嗬笑一聲,心道,就怕是井水非要犯河水,是禍躲不過。
西苑中,相垚才從禮行樓見過父親回來,大丫鬟存漁便來回稟,說是洗竹一早去迎春壇傳了世子的話,眼下已免了四姑娘的罰跪,送她回去了。
“世子的話?”相垚忖度片刻,哼笑道“真有意思,多時不見,長初倒護起四丫頭來了……”
“還有一件事,公子,”存漁憂心忡忡,“您帶回來的斑斕蛙少了一隻,奴婢已分派小廝滿府裡尋去了,現在還沒消息!”
相垚一聽,臉色微變,“怎麼會少了一隻?”
存漁搖頭,道“那十隻斑斕蛙到了奴婢手裡,奴婢便叫婆子送到錢老頭那兒去了,那時還是好好的,誰料婆子回來便說走這一路,到了錢老頭那兒才發現少了一隻。都不知是何時丟的!”
相垚沉著臉,“再加人手去找!人命關天,那東西身上帶著劇毒,常日喂的藥,隻能保二十四個時辰無礙,過了這一兩日,誰叫他咬上一口,都得立時歸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