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出宮路上,瞬雨走在裴瑤卮身邊,身後遠遠地跟著鏡影等一眾仆從。
她放輕了聲音,含笑道“今日有驚無險,娘娘果真非尋常女子。”
裴瑤卮側目看了她一眼,亦是淺笑,“勞煩姑娘跟了這大半日,當真是辛苦了。”
“娘娘客氣了。”瞬雨說著,佯作苦惱一歎“隻是,淩雲殿孤男寡女,娘娘與皇上走得這樣近,奴婢看在眼裡,都不知該如何與殿下回話了!”
誠如鏡影是蕭逐的眼線,瞬雨跟她這一路,亦是為蕭邃做眼線,隻等回去之後,將今日宮中種種詳細與她主子稟報。裴瑤卮一早明白這點,如今聽著她這話,倒也坦然。
她莞爾一笑,對瞬雨道“姑娘該怎麼回就怎麼回,凡事照實了說就是。”
瞬雨挑了挑眉,臉上又帶了點俏皮“王妃當真不怕?”
裴瑤卮搖頭。
“我命大。”她說,“不怕王爺辣手摧花。”
瞬雨頓了頓,由衷一點頭“娘娘勇氣可嘉。”
裴瑤卮回到楚王府時,蕭邃尚未歸來。她因著淩雲殿中與蕭逐的那一番接觸,心裡膈應,來不及用晚膳,便吩咐了妧序備香湯沐浴。
待蕭邃回府,已是一個多時辰之後。
瞬雨將今日之事,事無巨細皆與他稟了。蕭邃聽罷,久未言語,瞬雨便小心問“殿下,您這是……生氣,還是不生氣?”
生氣,還是不生氣?蕭邃搖搖頭,他自己也說不好。
他娶相蘅時,便知道這是塊燙手的山芋,他從未認真想過這丫頭能幫到自己什麼,也不覺得她有害自己的能耐,可這會兒看來……
這一局,看似她無辜受累,實則,她仍是那個釣著諸人出手的餌,攪動風起雲湧之後,卻還能全身而退,片葉不沾,這絕對不像是個久在閨閣的女孩能設計出來的棋局。
彆的也就罷了,他不明白的是,這一局中,最難的是對人心的把握,相蘅如何能對宮裡的人事那般了解?難道,這丫頭在體察人心上,當真天賦異稟?
帶著這些疑問,他來到合璧殿,卻見幾個丫鬟聚在偏殿浴室外頭,妧序正滿麵急色地在那叩門,嘴裡還一聲聲喚著‘王妃’。
他皺眉上前,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眾人聞聲回頭,跪了一地,妧序說,王妃已在池子裡泡了許久,裡頭鎖了門,吩咐不準人進去侍奉,適才叩門時還有回應,這會兒卻沒了動靜。
蕭邃低斥了句荒唐,上前大力將門踹開,室中一片熱霧氤氳,女子伏在池子邊上,不知是昏是睡。
他大步而來,托起她的頭,在她臉蛋兒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幾下。
“相蘅?醒醒!”
叫了兩聲,這人卻沒什麼反應,顯見當真是暈了。
妧序捧著浴衣跟進來,見此愈發心急,直道“王妃尚未用過晚膳,想必是氣血不足暈過去了!”
“知道她沒用晚膳,你們還由著她這般胡鬨?!”
蕭邃動了氣,一把奪過浴衣,將她從池子裡撈出來裹上,橫抱在懷中,快步帶回了寢殿。
剛一出浴室,被外頭的寒氣一激,裴瑤卮便隱隱有了感覺,雙眼朦朧間,映進一道熟悉的人影。
一向沉靜的眉目,此刻染上了急切,還敷著一層薄怒,她心口被熱氣堵得悶悶的,卻還有精神好奇,他怎麼就生氣了呢?
直到蕭邃將她放在床上時,她腦子一嗡,方才反應過來眼前的局麵。
“你……你,你怎麼……”
身上的浴衣原就不是好生穿上去的,她這樣一動,被熱氣蒸得白裡透紅的肌膚便左一片右一片地暴露出來,遮了這又顯出了那兒,她本就頭昏腦漲,這會兒愈發急了,一張小臉刹那間通紅一片,豔欲滴血。
急情冷卻,理智回籠,麵前這樣一副景象,如一顆細碎的小石子兒,投在他心湖,漾起一圈淺淡的漣漪。
指尖那點子濕滑的觸感依稀猶在,細膩,溫軟,活色生香。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不合時宜的情緒,轉瞬便恢複了冰冷嚴肅的模樣。
裴瑤卮手上沒勁兒,好不容易扯過了錦被,將自己糊嚴實了,警惕地瞪著他,語氣不怎麼好“殿下有事嗎?”
蕭邃有些意外。
他想起新婚夜,那個強自鎮定,說要準備侍寢的女子,回頭再看看眼前的人,心道,原來你也不是不怕的。
他顧自坐到一旁,倒了杯冷水飲下,出口聲音亦是冷的“這麼大個人,空著肚子就敢去池子裡泡著,還鎖門,作死嗎?”
裴瑤卮愣了愣,無話可說地低下了頭。
她不過是折騰了一天,周身疲勞,且想安靜獨處片刻,怕丫頭們打擾,方才鎖了門。卻沒想到,相蘅這副身子骨這麼弱,才泡了一個多時辰,竟就暈過去了。
“多,多謝殿下相救,妾記住了,以後不會這般胡來。”
她認錯態度良好,低眉順眼地,蕭邃還有心訓她兩句,目光落到她臉上,卻又說不出什麼了。
等她收拾好,兩人一起用過晚膳後,蕭邃便將她叫到了書閣裡。
他坐在書案後頭,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問“清醒了?”
“讓殿下見笑了。”
“既然清醒了,再答本王的話,便不可裝傻了。”
裴瑤卮笑了笑,應了句,不敢。
“從當日和壽宮覲見,進獻梁太後那副繡屏,再到承徽宮拜望潘貴妃,你是否已經算到了今日種種?”
裴瑤卮低著眉目,輕輕一點頭,“是,妾有所料。”
他沉吟片刻,慢聲道“膽大包天。”
“殿下,妾也想歲月靜好,與世無爭,但……”她抬頭看向他“自帝、王為一女相爭之始,妾就明白,這‘與世無爭’,與我無緣。”
“昭業寺大火,是奔著我來的,當日左夫人下毒加害,更是聖母皇太後於背後慫恿,還有與殿下成婚前夜,我的侍女就因為坐在我的書案前抄經,便被刺客平白奪去了一條性命。”
她歎了一聲,帶著點無奈的笑意,“殿下,我不是不想安分守己,我隻是心疼您,不願您為國事宵衣旰食之外,還要分神護妾的周全。”
“哦?”蕭邃眸光微眯,“這樣說來,本王還該謝謝你?”
“殿下說的哪裡話?”她笑道,“妾是您的王妃,幫您原是妾的本分。”
“你自認有這個本事幫我?”
她道“昔日魏文帝定為嗣,郭後有謀,唐太宗功成,不乏嘉偶良佐影助。妾雖不才,亦當為夫君儘心竭力,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他挺想問一句,這話你是否也同蕭逐說過?可最終,他隻是笑了句“大言不慚。”
“本王很好奇,你與梁太後不過幾麵之緣,同潘貴妃更是隻有覲見當日那一麵,你如何就敢斷定她們會如何做?”他來到她身邊,緩緩踱步,低頭在她耳畔道“你怎就料定梁太後定然會將那繡屏轉贈潘貴妃?你又怎麼知道,潘貴妃定會為你辯白漆斑木之事?……你可知,那日昭業寺大火,始作俑者是誰?”
裴瑤卮心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