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合璧殿,換了身衣裳,輕塵從旁奉了茶來,見她這般神色,不由關切道“娘娘這是怎麼了?難道昭業寺一行,與岐王妃有何不快嗎?”
不怪她這樣想,岐王妃素來是出了名的脾氣差,為人清高,恃才傲物,輕易從不將什麼人放在眼裡的。雖則聽說那位王妃過去同仁懿皇後是至交,但輕塵也不敢盼著她能因自家王妃與先皇後的這點子肖似,就變得平易近人起來。
裴瑤卮搖搖頭,忽然想起什麼,與她問道“對了,你之前曾說,楚王殿下這幾年,身子骨不大好?”
她原本是將這話當笑話聽的,可此刻,想著一元先生匆匆忙忙的行止,卻又不禁上了心。
輕塵一聽,連連頷首,“可不是嘛!”她四下看了看,湊到主子耳邊悄聲道“晨起奴婢經過浴光殿,正好瞧見瞬雨姐姐火急火燎的著人去請一元先生呢!您想啊,若非是殿下病了,又有誰有配得上這般架勢?”
難道,真的是蕭邃病了?
輕塵見她似有擔心之意,便趁勢試探道“娘娘,左右這會兒無事,不如……奴婢陪您去浴光殿看看?”
裴瑤卮抬頭朝她看來。
小丫頭連忙道“說起來,您才從昭業寺回來,也是該去向殿下行禮請安的!”
裴瑤卮無奈一笑。身邊這三個丫頭,鏡影也就罷了,妧序呢,戳破了是相嬰的人之後,她用著反而放心,如今可算是最得她信賴的親近之人。唯有這輕塵,小小年紀,一股子頑皮,成日在她身邊說話玩笑,倒不像個丫鬟,反倒似個淘氣撒嬌的小妹妹。
浴光殿外,瞬雨正端著剛熬好的湯藥往裡送,忽聽得身後傳來一記脆生生的呼喊“瞬雨姐姐!”
回頭,便見輕塵扶著王妃正朝這邊走來。
瞬雨福身喚道“王妃娘娘。”
一縷微風將那湯藥的苦味兒送進她的鼻腔,裴瑤卮微微蹙眉,問道“殿下病了?”
瞬雨輕快一笑,“沒的事,娘娘彆擔心,不過是補藥罷了。”她道,“近日南境匪患之事鬨得凶,殿下為此煩心,難得今日清閒些,便請了一元先生來請平安脈,開了些滋補的方子。”
裴瑤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目光卻一直停留在藥碗上,瞬雨剛要說話,輕塵便伶俐道“姐姐忙了大半日,也辛苦了,正好娘娘剛回府,要去給殿下請安呢!這藥,便請娘娘一道端進去吧!也省了姐姐一趟麻煩!”
她說著,也不管瞬雨是何反應,已然上手將托盤搶了過來,瞬雨生恐灑了藥湯,不敢與她爭搶,轉眼,這‘補藥’便被她塞到了楚王妃手裡。
“這……”瞬雨怔了怔,對上輕塵清澈無辜的目光,既無奈又沒法子,隻得勻了笑意,轉而對王妃道“既然如此,那便勞煩娘娘了?”
裴瑤卮睨了輕塵一眼,隻好接過了這趟差事。
蕭邃於合璧殿常來常往,但她進浴光殿,卻還是頭一回,不想一進正殿,便被東麵紫檀劍架上的那柄寶劍吸引住了目光。
蕭邃闔目坐在書閣中養神,聽到外頭響起開關殿門的聲音,卻許久不見人進來,不由心中存疑,起身往外一看,就見她望著自己的佩劍,目光發直,如同被蠱惑了似的,正一步步朝那寶劍走去。
手裡還端著一碗苦藥湯子。
“你在做什麼?”
裴瑤卮手上一抖,湯藥便濺出了些許。
她朝著聲源處望去,不由被蕭邃慘白的臉色驚了一驚。
“殿下……”她福身一拜,腳下一拐,端著藥奉上去“藥正溫著,殿下請用。”
蕭邃的目光在她與劍之間遊移幾番,端起藥碗來,一飲而儘。
他回身走回書閣,裴瑤卮跟在他身後,聽他問道“何時回來的?”
“才剛回來不久,之前還在門口碰到了一元先生。”
他坐回書案後頭,“與岐王妃相處還和睦麼?”
裴瑤卮一笑,將一早思量好的話說出來“岐王妃念舊,對妾頗為和善。”
念舊……蕭邃莫名一笑,溫憐自然是念舊的,否則,又怎麼會一身縞素穿了這些年呢?
“殿下……”頓了頓,裴瑤卮試探道“您的臉色不好,若是政務不忙,便歇一歇吧?”
這會兒,裴瑤卮已經可以確定,蕭邃的身體確實是出了問題,瞬雨對此事三緘其口,倒也不難理解,畢竟以楚王殿下的身份,若然此事傳出王府大門,必然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
他意味深長地問道“你見到本王臉色不好?”
裴瑤卮會意,垂眸隻道“殿下為操勞政務,休息不好,臉色自然不好。”
蕭邃滿意了,本想讓她先回去,但轉眼不經意瞥到手邊的一卷《世說新語》,抬頭再看她,卻又改了主意。
“過來,”他道,“替本王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