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憐一歎,“你不像十幾歲時的她,倒像她二十來歲時的性子。”
十幾歲的裴瑤卮,傲氣瀟灑,隨心任情,敢在東宮求娶時直言一句‘不如為妓’,而二十來歲的她,入主長秋,一身貴極,卻也再無鼎貴家門可堪倚仗。
此時的清檀,便如同那時的她,看似風光無限,實則,隻能憑一身凜冽風骨,為自己撐起一片天。
可清檀在聽完她這句話之後,卻是滿臉的苦澀。
她與溫憐,沒有秘密。
於是她說“就是這樣啊……我心裡的人,他的十全十美,是二十來歲時的姑姑,便是真有金石為開的一日,我又如何敢信他念的是真正的我,而非像姑姑的我呢?”
她說,我不願冒犯了姑姑,亦不願折損了驕傲,是以,相垚,很好,來日成婚,我會全心待他,即此一世。
而此刻的溫憐,心底卻已是劈啪作響。
——瑤卮與溫憐,亦沒有秘密。
那日在昭業寺,她那摯友便曾告訴過她,清檀心裡的人,大概是相嬰。
四月末時,北境傳來了一樁大事。
——先帝皇六子吳王蕭遏,悔婚北林趙氏之女,私娶家婢,遙上奏表,請詔冊妃。
此事一出,莫說物議如沸,便是裴瑤卮在府中聽了,也一腔子怒氣沒地方撒。
“這下好啦!”
顧子珺坐沒坐相地倚在欄杆邊上,一臉幸災樂禍地與蕭邃多舌“吳王這麼一悔婚——且悔的還是趙家的婚事——外頭人都在傳呢,說是一家子兄弟,做弟弟的也來步哥哥的後塵!隻是,當年楚王殿下為毀裴氏之婚,失了東宮儲位,卻不知此番吳王殿下棄貴女而娶家婢,天子一怒,又該付出點兒什麼代價?”
蕭邃擺弄著一張七弦古琴,聞言頭也不抬,隻是嗤笑一聲。
“天子一怒?”他淡道,“蕭遏與趙氏結仇,蕭逐該龍顏大悅。”
顧子珺挑挑眉,笑得玩味。
這道理,蕭邃明白,他也不糊塗。
吳王乃是先帝正兒八經的皇子,生母樊氏,在先帝一朝位列二品充儀,晏平元年晉淑太妃,如今已然故去了。蕭遏小蕭逐三歲,武耀十六年時,二人同時封王,說起來,也算平起平坐。
昔年兩王爭位之前,蕭遏便已先一步北上就藩,至今十數年,其在北境封地,可謂經營良久。這樣的人,若然沒有此番悔婚之事,待來日與一等顯貴的趙氏結親後,必將成為蕭逐的心腹大患。
北林趙氏,雖已淡出朝野,但根深蒂固,論及富貴與積威,無人能及。是做天子的肘腋之患,還是與這樣的一族高門結仇?
蕭遏的選擇,很明白。
蕭邃徐徐慮道“老六此舉,若為避禍,倒是當真狠得下心。”
顧子珺卻說“可若隻是一時之避,背後另有圖謀的話……”
兩人目光相撞,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這時候,外頭遠遠傳來些聲響,顧子珺轉眼望去,便見一女子疾步而來,身量窈窕,卻氣勢如虹。
章亭侯小小年紀時,便追隨太子殿下左右,見慣了人間美色,饒是如此,待看清這一身火氣的女子時,他也不由一怔。
像,是真像。
雖不及曾經那人美豔,但於當今天下,恐也不會再有能出其右的皮囊了。
“這位便是王妃娘娘吧!”手中折扇悠悠打了個轉兒,顧子珺回身看向蕭邃,拱手賀道“殿下好福氣,可是得了位絕色佳人呢!”
裴瑤卮來得急,沒顧上浴光殿還有旁人,乍見這人,驀然一愣,想了想,卻福至心靈。
她福身見禮,“章亭侯有禮。”
顧子珺微微一訝,笑意深長“王妃很聰明呢。”
蕭邃見她這般神色,頗為上心,“出什麼事了?”
顧子珺素來是有眼力的,未等王妃說話,便已先行出言告退。
瑤卮與他彆過,上前直言問道“吳王毀了與趙氏的婚約?”
蕭邃不由蹙眉。
相識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明著失態。
但是,為吳王?還是為趙氏?
他重新坐回去,長指覆上琴弦,悠悠道“你很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