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簷下,自是不得不低頭,裴瑤卮一副甚識時務的模樣,拿著包袱便進了一旁荒廢的耳房,等她再出來時,便已是個滿臉褶子的老道姑形容了。
被這兩人帶上馬車,一路朝南走了三日,直等麻舌丹的藥效都過了,她方才漸漸確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足下也是當真膽大,帶我去周國,竟打算穿陵城而過嗎?”裴瑤卮對他們的路線選擇頗為吃驚,“你們就料定了我這般裝扮萬無一失,絕不會被人發現?”
這廂,馬車行在距離陵城不到五十裡的荒道上,四周人跡罕至。長孫真親自在前頭駕車,奚楚暮與她一起坐在車中,聞言,不免又是一番意外。
“王妃是名門閨秀,往日未嫁時,不該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嗎?”他玩味道“怎的這山野之路,您都認得出是往陵城去的?”
裴瑤卮冷笑一聲,隨口與他胡謅“架不住打我主意的人多呀,今兒個這個帶著走一亭,明兒個那個劫著穿一地的,時日長了,自然天下輿圖都記住了。”
奚楚暮一笑,自也不當真,回過頭來隻與她道“王妃失蹤,楚王殿下震怒,王令行傳封了大半的官道,看來看去,如今竟是隻有穿陵城而過這一條路最為穩妥,也算置之死地而後生罷!”
頓了頓,他眸中劃過一絲警告“不過我還是要奉勸王妃一句,不要耍什麼心眼兒,長孫兄這兩日因著陸路不通之事,已然很是煩躁,若然惹怒了他,到時候,在下恐也保不住王妃平安。”
裴瑤卮輕哼一聲,不屑地睨過他一眼。
穿陵城而過,這個消息對她來說,自是大有好處的。荒郊野嶺,這兩人嚴防死守,自己必定逃不出去,為今之計,也就隻有寄希望於陵城之中了。
隻是,正如奚楚暮所言,她覺得是轉機,他們倆也不傻,恐怕到了城中,監視防範隻會更嚴,一切,也就隻有見機行事了。
她正暗自忖度著,倏地,外頭傳來馬兒的一聲嘶吼,緊接著,整個車身劇烈顫了兩顫,餘波不絕。
車駕尚未停穩,奚楚暮已肅然沉了麵色,推門而出。
“怎麼回事?!”
長孫真也正在驚疑之間——他一路老老實實地駕著馬車,適才驚馬時,也是前無虎狼後無人,這馬就自己發了瘋,若非他身上有功夫,恐怕一早便被甩到車底下去了!
“這畜生無端端地發瘋,我看是——”
他咬牙切齒的話尚未說完,卻被奚楚暮驀地抬手打斷了“等等!”
長孫真一個激靈,緊緊盯著他。
奚楚暮屏氣凝神,不知在感知什麼,半晌微一闔眸,緩緩道“……有人。”
裴瑤卮跳下車來,便聽到了他這兩個字。
有人?
她左右環顧一圈,雙眉緊蹙。
“你說什麼呢?”長孫真心尖尖都開始發抖了,強撐著問道“你嚇傻了吧?這荒郊野嶺,放眼望去一目了然,哪來的人!”
他說是這麼說,但奚楚暮是什麼人,他清楚得很,自也明白,在這天地間確實有那麼一類人,奚家主這樣的人感覺得到,而自己這等不通玄術的人,卻是隻有傻愣愣站在一旁的份兒。
奚楚暮沒理他的話,隻叫他看好了楚王妃。
長孫真隻見他走到前頭,尋了個方位,就地盤膝而坐,抽出匕首割開腕子,便開始灑血做陣。
“鬥陣……”
裴瑤卮低聲一喃,眉間越皺越緊。
究竟是什麼人,半路殺出來,竟還與奚楚暮鬥起了陣法?
她心中疑竇叢生,既怕來人是敵,又怕來人是個鬥不過迎月家主的友。不過,她這份擔憂未得持續太久,她自己便受了這陣法波及,一時之間,隻覺頭痛欲裂,整個人狠狠跌在地上,刹那便已疼出了一身的冷汗,神識也跟著越來越模糊了。
不止是她,長孫真也好不到哪去,好好一個男兒漢,吼叫聲響徹長空,已經開始滿地打滾兒了。
奚楚暮身上衣服濕了兩層,汗流浹背,臉色一點點青白下去。
怎麼會……
這世上,這麼會有這般強勁的力道?
他一向知道自己在玄術上的造詣未達登峰,但多少也算數一數二的了,然而,憑他使勁一身才學,這會子受製於這股力量,他隻覺自己被那人帶著走,就如老貓逮耗子一般,毫無還手的餘地。
不可能,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