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先生一邊收拾藥箱,一邊無奈地搖了搖頭。
蕭邃咳了一聲,輕塵眼珠子一轉,作勢縮了縮脖,便笑嘻嘻地拉扯著一元先生一起出門了。
裴瑤卮披衣坐起來,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隨口淺笑道“這丫頭倒是不怕你。”
“可不是你調教出來的麼。”
說話間,蕭邃給她倒了茶來,複又將一旁的痰盂端過來,一副要親自服侍她洗漱的模樣。
裴瑤卮深深看了他一會兒,也沒多說什麼,欣然受之。
收拾停當,她渾身疲憊,索性也沒有下床的意思,便斜靠在榻上。再看蕭邃,竟也不急著走,就在一旁坐了下來,也不說話,就那麼靜靜地凝視著她。
兩道目光各含心思地在空中膠著著,她忽然想起來,以前二哥曾跟自己說過,這男女之間對視地時間越久,便越容易出事。
想到這裡,她猛地打了個激靈。
蕭邃一蹙眉,隻當她冷了,這便要去關窗。
他這一來一回,裴瑤卮未免尷尬,便率先起了話頭“殿下為請岐王妃過來,都花費什麼人情了?”
蕭邃卻無意與她多說,隻道“那丫頭聽風就是雨,沒什麼,你彆多想。”
她恍惚一聲輕笑“能不多想就好了……”
“肩上的傷,還疼嗎?”
她往自己肩上看了一眼,不大在意地搖搖頭。
默了片刻,他目色沉沉地道了句“多謝你。”
“謝我為你擋劍?”
現在回想起那時的局麵,她有心想問,若是自己不衝出去擋那一劍,他十有八九也是躲得開的吧?
可是話在嘴邊,她又不敢問了。
——她怕自己問出這一句,他便會問,為何明知如此,她還是衝了過去。
於是不等他說話,她便又漫不經心地說道“殿下言重了,您是我的主子,護著您平安,原就是我分內之事。”
話音落地,他卻忽然問她“相蘅,你想做楚王妃嗎?”
裴瑤卮一愣。她能在蕭邃眼裡看到認真,可不知怎麼的,就這麼一個認真的問題,這會兒竟叫她有些害怕。
若是自己說想,會怎樣?
說不想,又會怎樣?
他太認真了,反倒弄得她一時不敢認真了。
“我……”
她才想插科打諢地頑笑過去,但蕭邃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打算,出口打斷了她的話“相識以來,你我說過許多假意周旋的場麵話,最好的時候,也是五分真五分假。可是現在我這樣問你,是認真的。”
廢話,她心道,若非你認真,我何至於害怕。
忖度片刻,她問“這想與不想之間,即便我給了你答案,又能如何?”
我想做楚王妃,你便會就此待我為妻?
我不想做楚王妃,你便願意休了我,放了我?
她這樣想著,不覺自嘲——哪會有這麼簡單的事?
隨即,便聽蕭邃說道“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會儘力成全你的。”
他仍然是認真的,裴瑤卮愣愣地看著他,眼裡卻漸漸有了恨意。
這麼好聽的一句話,你說出來,就一定會做到嗎?
不,你做不到的。過去做不到,如今,也隻是說說罷了。
“這句話太好聽了……”半晌,她笑道,“殿下原是如此重情重義之人麼?就為了了這區區一劍,您便願意這般報恩?”
蕭邃似是沒聽出她話裡的諷刺一般,隻是搖搖頭。
“不為這一劍。”他定定地望著她,一字字道“為——我想成全你所願,我想看你平安喜樂。”
他的一句話,便是她心間的一把火——要麼是焚林的孽火,要麼,是地獄裡的光亮。
裴瑤卮目光複雜地看著他。
這男女之間,一旦牽涉到真心,那許多事情,便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即便是坑,也願意跳,即便是謊,也上趕子信。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心神,問道“為何?”
“若是不為這一劍,你為何還會在乎我心頭所願?你為何……想成全我?想我平安喜樂?”
問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片刻,楚王殿下認真地回答她“因為,你是個好人。”
裴瑤卮差點沒背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