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頭,也就是那張臉像她姐姐……”頓了頓,他話鋒一轉,“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楚王若是以貌取人之輩,那他待像極了裴後的相蘅,又怎麼會這般在乎?”
一聽這話,陳荀笑了,“世子這便是糊塗話了!”他道“相妃是楚王從皇上那裡搶來的,如今楚王夫婦越是和睦,皇上看在眼裡,自然越是氣怒。便是為著礙皇上的眼,楚王待王妃,麵上也總會好一些的。”
果真是這樣嗎?
潘整回憶著宴席之上,那兩人間一眉一目的交流,心裡總有些不安。
“得穩住了楚王。”他驀地一閉眼,搭在膝頭的手掌攥緊了權,沉聲道“一定得穩住了楚王,隻要他不插手,詠川的十萬兵馬,相韜便爭不過父親。”
“您放心。”陳荀慮道“積陽郡公的一貫秉性,說好聽點是與世無爭,說難聽了,那就是個膽小怕事之人,這麼多年,相氏手裡的權柄一點一點消下去,也不見他何時站出來爭過。”
潘整搖頭,眼中含了一道寒鋒,“嗬,積陽郡公怕事是一回事,可再怕事的臣子,也架不住天子的有意抬舉。”
想到這個,他捏了捏眼角,總覺得稀罕“說來也奇怪,自從相家兩女,一個和親、一個嫁入楚王府後,皇上提拔相氏的意圖也涼了一段時間,怎麼如今竟又重起了這份兒心思……”
陳荀卻覺得,此事不難理解。
“賢妃受寵,世子嬰又一向是皇上看重之人,更何況皇上疼寵業成公主,更甚於自己親生的奉陽公主,如今業成公主許了公子垚,雖說是德妃弄巧成拙的緣故,但說不準此事之後,皇上也動了以業成公主這門婚事,籠絡相氏的心思。”
“再者了,皇上如今雖急著提拔新人,但新人到底是新人,哪夠格同咱們潘氏較量?”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著意寬勸道“皇上用相氏,可見其手下無人,叫屬下說,世子更該放心才是。”
潘整沉吟片刻,低低道“但願如此……”
去華館中,裴瑤卮才罷了沐浴,身上水霧未儘,正待回寢閣中休息,卻被蕭邃出聲,喚到了書房中。
“都這個時辰了,殿下還不沐浴休息麼?”她作勢打了個哈欠,“這人情世故應對了一晚上,我可是累得不行了!”
書案上鋪著的不知是什麼,蕭邃目不轉睛地看著,倒還能分出些精力來問她“幫著奚楚暮劫走你的,是潘擬?”
裴瑤卮妄圖打量他的神色,卻一無所獲,隻得輕挑眉目,輕輕應了一聲。
蕭邃點了下頭,半晌未曾言語。
裴瑤卮原本攢了一肚子的話刺他,但臨出口,卻又想起他之前說的,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可取’的話,心裡驀地一軟,便又全咽了下去。
想了想,她歎了口氣,“罷了!”
她這一歎,倒將蕭邃的注意給歎了過來。他抬首朝她看去,問道“什麼‘罷了’?”
麵前的女子裹著一襲素白軟緞製的浴衣,長發披散,眼睫上似都還墜著水珠,芙蓉如麵,生生歎出了一抹風露清愁。
“不為難你了。”她幽幽自憐道“這一口窩囊氣,我自己憋著,用不著你給我出了。”
蕭邃有點意外。
片刻,他玩味道“怎麼忽然善解人意起來了?”
“唉!我這也是沒辦法呀!”她說著,一記眼風朝他飛去,噙著悠悠淺笑道“這話我自己說也就罷了,倘若我非要追究,而殿下卻不願意追究,到時我豈非更沒臉?”
聞言,他唇邊的笑意明顯了起來。
裴瑤卮想著適才宴上,他有意為溫憐說話,警醒潘整的事,心裡正琢磨著如何起個話頭,同他探一探潘整此番過來的目的,這時,卻忽見他朝自己招了招手,輕輕道了句“過來。”
她一愣,裹了裹衣衫,慢步走到他身邊。
蕭邃起身將位子讓給她,裴瑤卮也不扭捏,入座垂眸,往書案上一看,不由詫然。
“輿圖?”
蕭邃點頭,“給你一炷香時間,且看你能瞧出什麼門道來。”
這是一幅大梁中部,以南都長治為核心的輿圖。圖上除了一應的山川城池之外,還標注著各地布防、駐軍、勢力派係的詳細情況,裴瑤卮光是從驚訝裡回過神來,便用了好一會兒,她瞠目看向已在一邊落座的蕭邃,聲音微啞“……你讓我,看這個?”
他挑了挑眉,沒說話。
裴瑤卮倒吸了一口氣。
他給自己看這個……如若這輿圖上的一筆一劃皆是貨真價實的,那他這,豈不就是……變相允準自己參政的意思嗎?
她心裡一百個不信,狐疑著試探道“楚王殿下,您這不是逗著我玩兒呢吧?”
“夜深人靜不睡覺,我拿這事兒逗你玩?”蕭邃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帶著點嫌棄,“我是有多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