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瑤卮心頭微顫,這就說得通了。
她歎道“看來潘氏對詠川軍的在意,遠遠超乎所料。”
“你可知這說明什麼?”
裴瑤卮長記性了,拿捏著距離,小心翼翼地側身與他對視,“說明,潘氏要動手了。”
蕭邃淡淡一笑,眼中透著讚許之意。
“那潘擬……”一抹疑惑在她臉上即來即走,她恍然道“潘氏獻女,原來獻的是‘西施’啊!”
——趁今次這個機會,送個諜者在他身邊。盼她能憑與潘恬相似的那張臉受寵,從而在楚王殿下身邊監視,好於潘氏作亂之後,能時刻洞悉楚王的動向,未雨綢繆。
“那殿下的意思呢?”
蕭邃沒說話,眼風朝書案左上角,一卷反扣著的《老子》上一瞟。裴瑤卮會意,將書拿起來一看,便見扣著的那一頁,正是第三十六章。
——‘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
裴瑤卮輕哼了一聲。
“我就說嘛,殿下怎會放心讓我乾政!”她幽幽歎道“原是為了讓我自己心甘情願地看著側室進門,既免了日後的家宅不寧,也省了您的一番解釋!”
“小人之心。”他笑罵了一句,而後道“你既有這個見識,我許你乾政。”
裴瑤卮眸光一動,“當真?”
蕭邃點點頭,卻說“不過要守我的規矩。”
她眉目一挑,示意他說來聽聽。
他顏色鄭重道“平日你與岐王妃往來,彼此若能和睦相處,我也樂見。”
“但於政事上,你不能與她有任何過從。”
對這個要求,裴瑤卮並不意外,隻是——
“便是我答應了,你就信嗎?”她十分懷疑蕭邃會這般天真,“關起門來,我與她說什麼體己話,誰又知道呢?”
他卻說“騙不騙我,是你的事,信不信你,是我的事。”
她嗬嗬笑了兩聲,神色狐疑地量著他,點點頭,給了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隻是靜下心來想想,她卻也覺得悲愁。
她看得出蕭邃對溫憐的關照與尊重全是出自真心,而這份真心,自然全是為著蕭還才有的。
蕭還在時,是他的摯友、他的兄弟、他的膀臂,可那個時候,無論是溫憐還是她自己,卻都是蕭逐一派的。
他正要去添茶,冷不丁地,卻被人勾住了衣袖。
順著她白皙的手,一路看向她的臉,他驚訝於她眉眼間那份突如其來的沉沉哀愁。
“你待岐王妃,一向客氣、關照。可若是……”她將目光收回,低著頭,沉聲問道“若是有朝一日,她礙著了你的路呢?”
“到時候,你還會顧念著岐王殿下,容著她嗎?”
站著的人片刻未語,末了,輕聲一笑。
裴瑤卮看向他。
“‘有朝一日’?”他淡淡問道“溫憐,何時不曾礙我的路?”
她愣住了。
遠處寧王寢殿中,破門的聲響甚是震耳。
婦人身後跟了成群的婢仆,氣勢洶洶地闖將進來。她駐步在床前,死死瞪著倚在床邊,正靜靜看書的人,好一會兒,突然發了瘋似的,抬手奪過一旁架子上的花瓶,便猛地摔在了地上。
似是對這樣的動靜太熟悉了,蕭驚池甚至沒稀罕抬頭看上一眼,手裡有條不紊地,又翻了一頁書。
寧王妃心底的火氣,徹底被他的漠不關心點了起來。
聲嘶力竭的怒吼聲,碎了這寢殿中最後的寂靜,婢女下人們瑟瑟縮縮地在一旁看著,誰也不敢上來一勸。
寧王妃開始砸東西。
碗盞、茶具、書冊、桌椅,這屋子裡一切看得見、搬得動的東西,有一樣算一樣,都沒逃過被摔砸的命運。
寧王殿中的掌事姑姑寒露實在放心不下,彆的也就罷了,家醜不外揚,如今府中尚有貴客,這動靜若叫讓人聽了去……
她壯著膽子來到寧王殿下身前,急急勸道“殿下,您好歹勸一勸潘娘娘,如今府中有客,著實不是能隨著性子發脾氣的時候啊!”
“有什麼好勸的。”蕭驚池淡淡道“她自己樂意砸,便讓她砸。本王還不差這點兒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