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公孫夫人指桑罵槐地發難了一通兒,蕭逐此刻雖還撐著一副笑臉,但裴瑤卮知道,他心裡已經很不高興了。
“夫人,”她擱下手裡的茶盞,含笑趣道“夫人訓我,我不敢不聽,隻求您彆攀著皇上做同盟罷了!說起來,閉門不出,原也是我如今心力不夠使了的緣故,有些不值得費心的人和事,不費心也就是了。”
公孫夫人隻當她話裡說的是六宮妃嬪,可蕭逐卻在聽到她這最後半句話時,險些沒拿穩茶盞。
他知道,她說的不是六宮。
他不自覺地朝她看去,若是她轉眼,定會看到,此刻他眼中,裹挾著向來少見的慌亂之意。
然而,她隻是顧自垂首,幽幽一歎“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但願今日之日免煩憂。”
這回,連公孫夫人都微微變了臉色。
正好這時候,外頭傳來響動,宮女回稟,說是業成公主午睡醒了,鬨著要找皇後娘娘呢。
趕在裴瑤卮恭送聖駕的話說出來之前,公孫夫人率先起身,道“奴婢去看看公主,娘娘與陛下在這裡放心說話就是。”
說罷,也不給裴瑤卮反對的機會,隻給了她一個提醒的眼神,便急急退去了。
暖閣裡安靜地像一座冰窖。
蕭逐這些日子,一直沒進過長秋宮的門,也是趁著這回公孫夫人這一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借口,說服了自己,拉下臉來看她,可如今隻剩了兩個人,他卻也不知該怎麼開這個話頭。
此間,隻聽她懶怠怠說道“臣妾沒什麼話想同陛下說的。陛下淩雲殿還有朝政要忙,臣妾就不送了。”說著,她便起身,淺淺一福身,便要徑自離去。
這兩年,蕭逐總會想,她真是這天底下最懂得如何激怒自己的人。
“裴瑤卮!”他一掌拍在小案上,怒吼聲攔住了她的去路,她聽到他問“你就這麼急著趕朕走麼?是不是時至今日,朕做什麼都隻有惹你煩憂的份兒?”
嗯,是。她心道。
“哪兒啊!”回身一笑,她語氣誇張道“臣妾是心疼陛下罷了。您在長秋宮裡,要演戲、要扯謊,還要強裝著不怨我、不恨我的樣子,嘖……臣妾看著心疼啊!實在不忍給您這樣大的委屈受。您呢,若真這般離不得長秋宮……也可,臣妾等著您的詔書,詔書一到,臣妾立馬就搬,絕不給您添堵。”
蕭逐騰地站了起來,兩大步來到她麵前,伸手死死握著她雙肩,“你這是料定了朕不敢廢了你是不是?”
他眼裡似要冒火一般,手上的勁兒用得極大,裴瑤卮隱隱有種雙肩將欲碎裂的錯覺。
她皺著眉,推了他兩下,沒推開,也就放棄了。
“蕭逐,我盼著廢了我。”
她抬眼看向他,蕭逐從她眼中看到了極度的無奈與疲憊,這種情緒,比她的憤怒更讓他手足無措,所以,他隻知道表現得更凶狠。
他咬著牙道“你再說一遍!”
裴瑤卮輕輕一笑,耐著性子道“我說,若有必要,我可以三跪九叩,從長秋宮跪到淩雲殿,求著你廢了我。”
“你——!”
蕭逐被她氣得青筋直跳,對視半晌之後,他忽然有些受不了她那無波無瀾的眼神了。就好像此刻他的所有憤怒,都是為了一件與她毫不相乾的事,就好像,自己或難過、或失望,在她眼裡,都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在演一出無關緊要的戲罷了。
想到這一點,他猛地將她推開,徑自後退兩步坐回榻上,偏過頭去,不敢再看她。
他粗喘著,麵色極為痛苦,“……裴瑤卮,我到底怎麼著你了?是我對不起你嗎?”
後頭一句,他的重音咬在‘我’與‘你’上,裴瑤卮一聽,便滿懷嘲諷地笑了。
這一刻,她無比清晰的領會到,蕭逐,是當真很愛自己。
愛到,即便認定了她對不起他,他也願意‘寬容的’留住自己。
“怎麼會是你對不起我呢?”她鬆了鬆精神,也走回去坐了下來,“你是皇帝,你不會對不起任何人。有錯也隻會是彆人的。”
她閉了閉眼,低聲道“我隻是不願再伺候一個永遠也不會錯的人罷了。”
蕭逐離開了。
不多時,公孫夫人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