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沒事。”裴瑤卮握了握她的手,與她一同落座,將左右屏退後,與她安慰道“那砒霜我自己把握著量吃的,何太醫也說無甚大礙,仔細服上幾副藥,過兩天便會徹底無事了!”
憫黛一聽,臉色一緊,不自覺內外覷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那砒霜果真是你自己……?可梁煙雨那銀簪,卻又是怎麼回事?”
裴瑤卮歎了口氣,道了句說來話長。
“昭業寺之事一出,我便知道,害我的人,這回抓準了蕭逐的要害動手,定是打著徹底除掉我的意思來的。”
“可她多半也沒想到,表姐會派公孫夫人過來。”
憫黛淺淺一笑,頷首道“可不是,榮宣長公主從先帝朝起便受儘寵愛,陛下顧及著沈氏在南境的地位,對長公主也是一向敬畏,公孫夫人這一來,指不定要將她們的如意算盤毀成什麼樣呢!”
裴瑤卮一歎,接著道“也正是為著這一點,我料定她會心急,是以……早在生辰之前,我便有意命宮裡人疏忽了試毒之事——”她一攤手,看了憫黛一眼,“你知道的,但凡居心不良之人,總是見縫就鑽,想讓她們上鉤,再容易不過了。”
憫黛就著她的話想了想,漸漸捋出些頭緒,“也就是說,確實有人趁著千秋節獻禮時,在進獻之物中動了手腳?”
裴瑤卮點了點頭,看著她道“是動了手腳,不過,不是在她們自己進獻之物上,而是在那一盤壽桃上。”
憫黛頓時大驚。
“各宮獻禮一到,紡月她們便背著人,挨個細查了一番,最後隻在顯粹宮送來的壽桃中發現了砒霜。這幕後黑手很聰明,懂得借刀殺人,也懂得一箭雙雕。她知道,隻有你送來的東西我不會疑心,她也知道,一旦我因你所送之物而喪命,她在除掉我之外,便也可輕而易舉的除掉你。”
“……是梁煙雨做的?”
裴瑤卮沒立刻回答她這個問題,忖了忖,她問憫黛“你還記得那個站出來告發梁煙雨的小宮女麼?那個叫歡兒的?”
憫黛點頭,便聽裴瑤卮繼續道“她其實是我前兩年安排在梁煙雨身邊的一個眼線,起初在外殿灑掃,不甚起眼兒,年初才進了內殿侍奉的。正巧這回,梁煙雨派了她來長秋宮獻禮,她私下裡告誡繡星,要小心壽桃。”
“她這話一說,我便知道,那壽桃裡的砒霜,定是梁煙雨派人所為。”說著,她輕拂袖擺,“我呢,生怕辜負了貴妃的這份盛情,於是便讓紡月換了乾淨壽桃,另外又在承徽宮送來銀簪上動了手腳、塗了砒霜。”
“你也真是的……”憫黛蹙著眉責備道“何苦傷了自己的身子呢?便是要讓梁煙雨自作自受,你隻消將那塗了毒的銀簪送到陛下麵前一看不就成了?”
裴瑤卮失笑搖頭,“不成。你還不了解咱們的這位皇上麼?若我當真如此,梁煙雨隻要拿出撒嬌撒癡的本事哭訴一番,她那皇帝表哥跟著和一和稀泥,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她告訴憫黛“我可不樂意不了了之。這回,我就沒打算放過梁煙雨。”
所以,她寧願舍了自己的安康,服食砒霜,以苦肉計,讓蕭逐動怒,讓蕭逐不再縱容梁煙雨。
所以,她在一開始才拚著讓憫黛成為眾矢之的,逼著蕭逐與梁煙雨各自都將話說絕了,最後讓他們自己的那些話,將梁煙雨送上絕路。
想到這裡,她麵露歉意,看向憫黛“隻是一開始委屈著你了,憫黛,實在是抱歉。”
憫黛白了她一眼,低低啐了一聲‘傻子’。
片刻,裴瑤卮緩了口氣,接著道“夜裡蕭逐發落了梁煙雨後,我說要自己處置歡兒,便將她留了下來。紡月已經問過她了,她說,事前,是梁煙雨身邊的大丫鬟芳柳向她進言了這一條‘妙計’,勸她在顯粹宮進獻之物上動手腳。並且也是芳柳自薦,說在顯粹宮小廚房有交好的宮女,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做下此事。”
聽到這裡,憫黛才剛以為這芳柳便是梁煙雨身後的‘軍師’,誰知裴瑤卮緊接著又淡淡說了一句“紡月聽了歡兒的話,本想派人去提芳柳過來,可芳柳卻在梁煙雨被打入冷宮之後,觸柱而死了。”
憫黛聽得身上發冷,皺緊了雙眉,低聲忖道“她主子還活著呢,她就這麼急著死?”她哼笑一聲,心裡迷霧散開,“多半是,她背後真正的那隻手,急著滅她的口吧?”
就是這個意思。
從梁煙雨構陷她與蕭邃私會昭業寺時,裴瑤卮心中便有疑慮。這幾年,她自覺還是頗為了解梁煙雨其人的。她驕縱、脾氣大,心腸不怎麼好,但卻沒那麼聰明。
尤其是,沒那麼細心。
裴瑤卮輕輕一歎,“梁煙雨也是可憐,說到底,不過也是做了彆人的殺人刀。至於如今落到這個下場,隻怕她還當害她的隻有我一個呢。”
話說到這裡,憫黛不由急著問“那芳柳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如今她這一死,豈非斷了線索,沒得查了?”
那倒也未必,裴瑤卮暗自想道。
過了須臾,憫黛想起什麼來,不禁感歎“說起來,我還真沒想到,陛下這回竟會直接下賜死的旨,可見是真氣著了……”說著,她轉頭去看裴瑤卮,溫聲道“也是真心疼你。”
是麼,裴瑤卮卻不以為然。
憫黛見她不為所動,內心一歎,頓了頓,又道“不過我更沒想到的是,敬慈宮那頭,從晚上到現在,竟一直沒什麼動靜,這還真是稀罕了!”
聞言,裴瑤卮微微一笑。
“不稀罕。”她端過茶盞,穩穩飲了一口,“一尊泥菩薩,總是先要保全了自己,方才能分神給旁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