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綃明白過來,背脊一涼。
“那娘娘,咱們往後的日子……豈非成了這後宮的眾矢之的?”
手邊的茶盞裡,茶水溫柔,平靜無瀾。潘若徽癡癡望了半晌,忽而一笑。
“也罷。”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吐出,“往後,就看誰棋高一著了……”
數日後,慶樂侯梁疏回京,聞聽女兒被廢賜死之事,匆忙入宮。
“慶樂侯先去了敬慈宮,在梁太後那兒沒求出個結果,便又去了淩雲殿外跪求。”午後,紡月從外頭得了信兒回來,與裴瑤卮說起,也不覺感歎,“說起來,這慶樂侯也是可憐,梁嵩死不足惜,卻是難為了老父,前腳剛料理完兒子的喪事,回過頭來,女兒又犯下這麼樁禍事,白白的辱沒門庭,卻還不能眼睜睜看她去死……”
裴瑤卮聽她念叨完,問了句“梁疏跪了多久了?”
紡月朝窗外一看,算了算時辰,道“也有兩個時辰了。”
“蕭逐什麼意思?”
紡月苦笑“隻讓孫持方出去勸過兩回,連見麵的意思都沒有,您說是什麼意思?”
裴瑤卮不由皺起了眉。
蕭逐的做法,太急迫了。
連慶樂侯這般求情,他也不說鬆口,甚至連人都不見……他到底在怕什麼?
繡星端了點心進來時,見主子沉吟良久,她與紡月對視一眼,便問“主子,您琢磨什麼呢?”
裴瑤卮回過神來,看了她兩人一眼。
“梁煙雨這些年作惡不少,原本,她死就死了,我也不做他想。”她幽幽道,“隻是如今,蕭逐這般容不得她,反倒叫我……愈發想容她一容了。”
紡月怔了怔,半晌卻狐疑地問“主子,會不會是陛下故意為之,掐住了您會這麼想,這才做給您看的?”
裴瑤卮雙目微瞪,不覺失笑。
“可真是跟我跟久了,越來越‘聰明’了。”
她意味不明地讚了紡月一句,未及細說,便有宮監匆匆進內稟道“娘娘,慶樂侯在外求見!”
“慶樂侯?!”紡月與繡星皆是一愣,兩人對視一眼,繡星說著自己都不大敢相信地猜測“主子,他這不是想求您寬赦梁煙雨吧?”
不然還能是什麼呢?
裴瑤卮並未如同蕭逐一般,拒人於千裡之外,她吩咐在正殿垂簾,請慶樂侯覲見一敘。
“罪臣知道,小女這些年在宮中,對皇後娘娘多有不敬,但……請皇後娘娘開恩,且饒她一命吧!您便是將她圈入天牢關一輩子,老臣也不敢有怨言!隻是她……”梁疏說著,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娘娘,老臣命舛,如今膝下,統共就剩了這麼一個親女兒,請娘娘憐見,隻要能留她一條賤命,老臣殘年,定當結草銜環以報,夙夜感念娘娘大恩!”
裴瑤卮曾在年初時見過梁疏,那時他還精神矍鑠,雖有年紀,卻氣力不讓壯年,可如今……
一年之間,他已是兩鬢斑白,垂垂老矣。
她回了回神,朝左右道“扶侯爺起來。”
宮人聞言去扶,可梁疏卻硬是要跪在地上,那架勢,仿佛她不鬆口,他便要長跪不起一般。
“侯爺,本宮知道,您才失了公子,如今也是禁受不住再一次的白發人送黑發人了。”她道,“隻是,您從淩雲殿來,應該也看見陛下的意思了。”
梁疏仿佛從她的態度中看到了一絲希冀,忙道“娘娘,陛下愛重娘娘,隻要娘娘肯開口,陛下定會收回成命的!”
簾後,裴瑤卮半晌未語。
梁疏似乎想起什麼,臉上湧上愧色,垂首道“皇後娘娘,老臣深知此來,乃是為難娘娘了,實則,知曉小女所做的那些事後……老臣,老臣也是實在抬不起頭來,想起昔日齊公……老臣愈發無顏麵對娘娘……”
他說著,如同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重重叩首道“隻要娘娘答允,肯留小女一口氣,老臣願一命換一命,情願自絕於世,以釋娘娘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