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從武耀十九年至今,蕭邃從未覺得‘隻喜歡裴瑤卮一人’是件難事,甚至於,在他恨她的那段時間裡,他曾拚了命地想換一個人喜歡,卻無論如何努力,都毫無成效。
直到這一年,相蘅出現了。
他不是第一天發現自己對她的心思超乎尋常,隻是最開始時,他還覺得,大抵是因為她生得太像裴瑤卮了,而自己也太想裴瑤卮了,是以這樣的移情偶爾發生,讓他恍惚、讓他生出錯覺,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個時候,他還自信能分得清這兩個人,也能拿捏得好與相蘅相處的分寸,可事情一點點發展到今天,他才發現,自己是何等簡單。
昨夜,是自他的生辰,亦是裴瑤卮的生忌。他坐在楓林裡,看著她最喜歡的丹楓,為她酹酒,予她追思,恰此時,相蘅出現了。
有那麼一時半刻,他把相蘅當成了裴瑤卮。
有那麼一時半刻,他明明回過了心神,明白過來她不是裴瑤卮,可他卻還卑鄙地想,要不然,就把相蘅當成她吧。
甚至,都不用告訴她,往後這漫漫一生,自己隻需要愛她——將她當成裴瑤卮去愛,許她一生榮華安逸,與她做一輩子恩愛夫妻,隻要不與她說出真相,又有什麼不能呢?
有那麼一時半刻,他已經在腦海中過完了一遍與‘裴瑤卮’白頭偕老的下半輩子。
若非尉朝陽帶著朝堂急情尋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會做出什麼事、會傷害眼前這個人到何等地步。
酒意散儘,理性回籠,他厭恨用情不專、且妄生卑鄙之念的自己,更打從心底裡覺得自己那片刻間的所思所想,既對不起裴瑤卮,亦對不起相蘅。
“我隻想喜歡她一個人。”他道“你也值得一個一心一意,隻愛你一人的男子。”
“你彆說了……”
裴瑤卮痛心疾首地低著頭,以期掩下自己精彩至極的臉色。聽他說了這麼半天,她從脖子往上皆是通紅一片。震撼、疑惑,還有那麼些許的不好意思,逼得她情不自禁地開始‘恨’蕭邃——
做什麼非要這時候跟自己說這些話?你說完心裡踏實了,轉身上戰場了,我怎麼辦?揣著這一腔百感交集,獨自在府中抓心撓肝?
蕭邃隻當她氣著了,沉默片刻,再開口時,愈發歉意十足“抱歉,是我高估自己了。如今牽累你卷入如此尷尬的局麵,都是我的錯。”頓了頓,他道“所以我得改過。”
“怎麼改啊?”裴瑤卮一下子抬起了頭,愣愣地問“你想休了我啊?”
他搖了搖頭。
“這些話我本來打算回來之後再同你說,但揣在心裡實在太沉了,我怕帶到戰場上……也於戰事無益。另外,現在你知道我是個什麼德性了,稍後,自然也可免了為我日夜懸心的功夫。”
嗬,她心頭冷笑道,你想得真美。
他接著說道“我不會出妻。娶你,已經是最損你名節的一件事了,我不會這般羞辱你、羞辱相氏。但是待我回來之後,我們兩個,不能再住在同一屋簷下,朝夕相見了。”
“我不在時,你想想自己想要什麼,等我回來之後,我會儘力成全你的。”
“保重,相蘅。”
說完這些,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而去。
這回,他是真的走了。
好吧。隨著他的背影消失不見,她想等你回來之後,我還是有些話要問你,有些事,想告訴你。
承陽宮,尚柔殿。
潘若徽靠在床上,麵前是一方擺著筆墨的小案,她托著懶怠而沉重的身子,費力地寫好了一封信,正往信封裡塞時,翠綃便急匆匆地進來了。
“娘娘,暗衛司剛遞了消息進來,日前您送去童氏的那封信,已經被莞郡公的人截下了!”
“嗬,時機剛好……”潘若徽冷冷一笑,細致地將信封好,遞給翠綃,“將這封信給童氏家主送過去。記得要快。”
“是!”
翠綃領命,來去匆匆。胭縷滿眼憂慮地目送她離去,進來收走了潘若徽跟前的小案,皺眉勸道“娘娘這兩日精神不好,又忙了這麼一通兒,躺下歇歇吧!”
潘若徽臉色不算好,一手拄著頭,一手撫著肚子,眉間愁思如烏雲,經久難散。
“罷了,”她道,“睡也睡不著,橫豎就是這麼幾天了,待生下這個孩子,也便好了。”
胭縷寬慰道“您的產期就在這兩日了,太醫與接生嬤嬤都已候在那兒了,一切都會平安順遂的。”
潘若徽無心一笑,目光發直,麻木地點了下頭,“但願如此吧……”
詠川以北,墮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