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不可議和?
無論是今日的裴瑤卮,還是當日的蕭邃,乍聞此言,皆頗覺驚訝。
自陳國敗亡,梁周瓜分了陳室國土之後,兩國之間,打打歇歇,甲子之年內,幾乎就沒消停過。晏平四年初,在經曆了近兩載的兵戈之後,兩國幾乎就是兩敗俱傷,誰也沒得著好。
議和之事由此被提上日程,鎮安公主主動提出,周國願送女和親,蕭逐對此亦無異議。即此,宇文芷君便以堂妹寧宜郡主宇文柔晉公主,遣使送其入梁,五月,宇文柔進宮,封德妃。
自那時之後,梁周便暫時迎來了一段相安無事之期,直到這一回,潘氏謀反,周國背後動作,這一層寫著‘太平’二字的窗戶紙,估計要不了多久,便要被捅破了。
想到這裡,裴瑤卮複又品了品璧山郡主這番囑托,不覺憂慮起來。
璧山郡主通史書、曉國策,未嫁之時,常於淩雲殿侍奉天子筆墨,偶有參決政務之時,還曾被裴公戲稱為‘閨闈女相’。
這樣一個人,大限將至之時,最難寬放的,竟是彼時尚且內憂外患、國力堪憂的周國?
她很希望蕭邃能問她一句,為何。
蕭邃沉吟片刻後,也確實問了。
他說“若然父皇問起因由,堂姑希望孤如何作答?”
“咳咳……”璧山郡主喝了口水,徐徐地重新坐了回去,“殿下,隻管將臣婦此言轉告陛下,個中因由,陛下自會明白,無需多言。”
蕭邃心緒微沉,裴瑤卮則越發驚訝。
璧山郡主這是……防著蕭邃麼?
可是,彼時風平浪靜,他是穩穩當當的一國儲君,這樣的囑托可托付,可這個中的緣由,她卻不願直言?
裴瑤卮想了半天也沒明白,蕭邃起身告辭之際,她借著他的目光,努力去辨識著簾後的人,很想知道,這‘閨闈女相’,這會兒究竟是何種神情。
可終究是一無所獲。
蕭邃在門邊站了站腳。他的目光遠遠投到窗外,茫茫沒個落處,心裡則還在思量著璧山郡主的話。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回頭再去問個究竟,可最後,卻還是忍住了這份兒好奇。
裴瑤卮清晰地體會到,此刻他心中,在好奇之外,更有幾分警惕。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太子殿下心神恍惚地踏出門來,未及抬頭,首先撞上一人——
“哎呀——!”
急促的一聲驚呼,將他的神誌給拉回了現實。蕭邃定了定心神,抬眼,便對上了女子楚楚可憐的目光。
潘恬似乎是正要端藥進去給母親,腳下急了些,不期撞上剛出房門的太子爺,這下子碗也翻了、藥也灑了,那苦藥湯子撲了她一胸口,濕了淡色的衣襟不說,露在外麵的一痕皮肉原本極雪白,這會兒也都紅了,襯著她淒淒含淚的眼睛,委實好不可憐。
裴瑤卮看得想罵人。
潘恬本身生得極好,烏發如雲,驕姿如玉,想那前些日子在陵城見到的潘擬,生得便很是不錯,但比起她這個姐姐來,她那點相像,卻總像失了靈氣一般,差點滋味。
濕衣受驚,含羞帶怯,如此一幅美人美景,有幾個男人乍見之下,能不心旌搖曳的?
她這邊氣得不行,反應也慢了半拍,好半天,方才驚覺——自己除了生氣,其餘更有許多諷刺之意與恍然之情,這兩種……是蕭邃的情緒?
這就很值得深究了!
她正想著,便隨他狀似無意地一低頭,瞥了眼潘恬的裙擺。蕭邃心頭一量,轉瞬便將這一道裙擺,與記憶中的某一幕對上了。
原是適才他在門口停的那片刻裡,目光飄忽間,便曾無意中瞥到過這片裙擺。一樣的花紋,一樣的顏色,那會兒,裙擺的主人就站在門外一側,他一先隻當是個侍女,並未多想,可如今看來,這‘侍女’的來曆倒還真大!
“裴夫人,”蕭邃側身微微後退半步,主動擔責,與她道歉“孤腳步急了,驚著夫人了,失禮之處,還請夫人見諒。”
“太子殿下言重了,是妾的錯。”潘恬一副悔恨無措之態,連道“妾自己心裡亂,隻想著早些把藥給母親送去,一時竟跟瞎子似的不看路,衝撞了殿下,請殿下恕罪!”
她手裡還捧著托盤,邊說,邊就這麼跪了下去。
蕭邃有心一扶,可手才微微抬起,便又立馬收了回來。
裴瑤卮明明白白地從他心裡聽到了‘避嫌’二字,差點沒樂出來。
“夫人不必多禮,請起吧。”他袖手背到身後,也不顧潘恬還跪在地上,隻淡淡道“郡主還等著用藥,夫人也該去換身衣裳了,孤便不久留了。”
說罷,頷首告禮,便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