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裴瑤卮的喉頭有點發乾。
“什,”她清了清嗓子,艱澀地問“什麼叫武耀十九年往後的事,他都不記得了?”
“意思就是——”
顧子珺深吸一口氣,沉沉道“在殿下眼裡,如今正該是武耀十九年年初,先帝尚在,他亦還是萬人之上的東宮太子,甚至岐王蕭還與家父等人,都還該活得好好的!”
越往後,他的語氣便也越發招架不住他的脾氣了。他的音調漸次升高,連臉色,都隱隱見了點紅。
裴瑤卮原地來回轉了兩圈,才強迫自己重新鎮定了下來。
這會兒,她死死盯著顧子珺,‘侯爺’也不叫了,冷著語氣直接問道“顧子珺,你逗我玩呢吧?”
她自己沒注意到,自己的指尖正在微微發抖。
不過,她倒是有精力去想,自己到底是在等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顧子珺可能想出這麼件事兒來逗她玩兒嗎?不說彆的,章亭侯便是再好玩鬨,可麵前的人畢竟是楚王妃,兩人的關係,遠遠沒到開得起這等玩笑的份兒上。
可是,若然不是玩笑……
她心頭一抖,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該先去擔心蕭邃失去記憶這件事情本身,還是該先想一想,顧子珺在這等情況下找上自己,究竟所求為何。
浴光殿中,蕭邃睡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揉著脹痛的頭,醒了過來。
瞬雨已然知曉了此事,未免人多眼雜,便將殿中侍奉的丫鬟仆婢撤去了大半。他坐在床沿兒上,接過瞬雨遞來的杯盞,也沒管是什麼,便猛地灌了一大口,原是奔著解渴去的,誰想沾了唇舌,方知是一碗還帶著溫熱氣的苦藥湯子。
他一皺眉,轉頭尋著痰盂吐了一口,不滿地同瞬雨問“這什麼?”
瞬雨福了福身,老實回答,說是才從外頭問來的方子,專管人記性不好的。
蕭邃臉色一黑,將剩下的小半碗藥也一並倒了。
“你這丫頭倒是能耐,家裡現放著聖手,你倒敢上外頭討方子來給我喝?”他似模似樣地冷笑了一聲,嗤道“膽子越發肥了!”
瞬雨見此,卻是暗暗心道彆說,主子如今這樣,倒真是更像武耀十九年的他。
“殿下,您……”她原地扯著衣帶苦著臉,吭吭哧哧地說“那您不喝藥是不行麼……不喝藥,病怎麼會好呢?一元先生嘴裡咬死了說您無事,便是記性突然斷了,那也是外病的緣故,他管不到。可奴婢不敢坐以待斃啊!”
蕭邃將頭痛擱到一邊,忙裡偷閒地一挑眉“嗯?”
瞬雨縮了縮脖子,“奴婢……奴婢的意思是,現下這局勢……殿下,您可彆……”
她剛想說‘您可彆忘了,咱府中還麼多口子人仰仗著您活命呢!’,可話未出口,她先反應過來了——這可不正是忘了麼!
瞬雨臉色萬變,著急得就像天塌了,除了就地開哭,似乎也沒彆的法子了。
蕭邃看她苦著臉的樣子,便覺頭也越發疼了,忍了半天,到底還是沒忍住,揮揮手,將她打發了下去。
奈何,浴光殿今日,注定是與寂靜無緣的。
瞬雨不情不願地退出去沒有多久,外頭的殿門,便偷偷被人推開了一條小縫兒。
宿輕塵支著耳朵在門邊聽了半天,啥聲也沒聽到,便溜溜達達地蹦了進去。
楚王殿下還坐在床榻邊上,一副才從苦海裡給撈出來的模樣,不欲與人多話。
輕塵躡手躡腳地湊過去,觀察著眼前的男子,如同觀察一尊佛。
半晌,她伸出手去,小小地扯了下蕭邃的衣袖。
蕭邃睜開眼,沉著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陰惻惻朝她看來。
輕塵縮了縮脖子,複又繼續向他靠近了些,小心翼翼地問“殿下,您還記不記得我呀?”
楚王殿下冷眼看著她,不說話。
輕塵心道咦,不是說失去記憶了麼?怎麼這會兒看著,倒像是啞了?
這樣想著,她忽然直起腰來,摸著下巴上莫須有的胡子,自語般道“難不成,是真不記得了……”
明明白白問出來的話,尚且沒得到答複,她也就更不會妄想著他能對自己的自言自語有何反應,可稀罕的是,無心插柳,偏偏柳即成蔭。
許久之後,蕭邃執起床邊矮案上早已冷透了的茶水,冷笑一聲,道了句“你說呢。”
輕塵一愣。
我說?她想,若叫自己說的話,那自己就說他是裝的。
要說一個人墮馬摔了腦袋,記不得事情,倒還不算什麼稀奇。隻是一元先生斷言,他身上一點毛病都沒有,生生將這失憶之事扔到了外病那頭——
外病——突然其來,導人失憶的外病麼?反正她是不信這世上會有這等緣法的。
如此想著,她正要說話,偏偏這時候,又有人進來了。
裴瑤卮進殿見到輕塵,也沒說多意外,等她那頭行完了禮,便先將人給打發下去了。
殿門在身後一開一合,她側耳聽罷,轉頭望向榻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