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瑤卮微微一皺眉。
母後皇太後擔心他麼?自然也是擔心的。隻是,她話中所指之人,卻並非是宮中人。
片刻後,她緩緩點頭,強顏一笑,誇了他一句行事周全,便目送人離開了。
妧序見主子在殿前站了許久,不由有些擔心,上前輕聲道“娘娘,小王爺已經走了,門前風大,咱們還是快些進去吧!”
裴瑤卮腳下沒動。
她歪了歪頭,靠在門邊上,想起不遠處岐王府裡的人,才因為得見蕭運平安而放下的心,轉眼卻又成倍的苦悶起來了。
“妧序,”許久之後,她吩咐道“午後你去一趟岐王府,告訴王妃,小王爺回京,一切平安。”
妧序微微一怔,反應過來這其中的隱情,領命稱是。
這一年的除夕,裴瑤卮甚至來不及顧念自己忌日的事,一門心思都紮在了四海內外這些個陰謀算計裡,直等塵都內外,連片的煙火爆竹紛紛炸響於夜幕之上,才將她的心神也帶回了一分,叫她暫時歇了歇手眼。
“早知道你忙起來連個團圓飯都不肯陪我吃,那今晚的宮宴,我還不如不推呢。”
窗下榻上,蕭邃扔開了一冊話本,伸了個懶腰,滿眼哀怨地盯著她看。
裴瑤卮揉了把欲聾的耳朵,冷笑著斜了他一眼,“楚王殿下,您真好意思說呢?我這是乾的誰的活?您但凡懂得‘自力更生’四個字怎麼寫,我也不必可憐到連口飯都吃不上!”
她原是與他鬥嘴逞口舌之快,卻沒想到,自己這話說完,蕭邃目光複雜地看了自己片刻,一時卻不說話了。
“殿下?……楚王殿下?”她心頭微微有些發慌,徹底撂下了筆,緩步朝他走去。
“你想什麼呢?我就是隨口一說,沒有埋怨你的意思……”
你何時,變得這樣脆弱不禁逗了?這最後一句,她隻在心裡想了想,沒敢問出來。
蕭邃笑了一聲,拉過她的手,將她扯到身邊坐下。
“埋不埋怨的,左右你這輩子,也就隻能同我綁在一處了,我怕什麼!”他一抬下巴,搭在她的肩頭,不多時,滿是愁緒地歎了歎,“蘅蘅,我就是擔心……我可能不了解你。”
她一愣,“不了解我?”她笑道“你當然不了解我!殿下,容我問一句,從陵城回來,你覺得你還了解誰啊?”
……也是。他想,自己都‘失憶’了,這許多話,就不好說了。
忖度片刻後,他另外選了個角度下手,道“之前運兒來見你,回去之後,他說我將政事交予你,實則對你很是不公。”他片刻片頭,去看她的側臉,“蘅蘅,你是真的不喜歡參與這些事嗎?”
這個麼……
那日她同蕭運說的話,多隻是出於身份才有的。至於對政務,自己究竟有心無心……
“我也不知道。”片刻後,她誠實道。
蕭邃眉頭蹙得更緊了。
她脫鞋上榻,抱著雙膝,歪著頭看著他“殿下,我能跟你說句實話嗎?”
他失笑頷首。
“我小時候曾很是仰慕一人。
——搖芳裴氏的裴簪大人。
您記得她吧?”
他點點頭。
怎麼會不記得呢?
他想告訴她,自己不止記得那個人,還記得當年通信時,她曾在信中提到過的每一句關於那人的話。
“裴簪大人——”他正色道“她是大梁開國以來,巾幗榜上的第一位。也是景帝一朝唯一值得稱道的存在。”
聞言,裴瑤卮多少還是有些意外的。
“唯一值得稱道的存在?”
景帝蕭見淩手下之事,於後世、史書,雖褒貶不一,但他……
“到底還是位有為之君吧?”她道,“我知你不喜你祖父,但若是裴簪大人是景帝朝唯一值得稱道的存在……這未免還是有失偏頗了吧?”
蕭邃沉默片刻,抬首卻是搖頭。
“沒有有失偏頗。”他道,“景帝一朝,唯有裴簪是值得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