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唇邊的茶盞由是一頓。
宇文芷君抬眸看了她一眼,猶自鎮定地呷了一口茶,這才問道“何人?”
“據咱們在梁國使臣左右安插的眼線回稟,來人應當是梁帝秘密派來,打算暗中接護梁使回國的。”
宇文芷君皺了皺眉。
這個時候,暗中接人回國?
梁國在打什麼主意?
原是為著蒙蔽蕭氏,她一早已尋了個罪名,將夔氏世子下了大獄,連西境的軍權,都已經著人做了交接,不知內情的人看著,遠雁夔氏,這會兒儼然已是受製於當庭,朝不保夕了。
難道說,即便自己這般算計,還是叫梁人看出來蹊蹺?
若真如此,那看出這蹊蹺的是誰?
晏平帝,還是楚王?
轉瞬間,這些想法爭先恐後地在她腦中一一閃過,那頭,負春一臉不忍之色,艱難說道“殿下,咱們這回,怕是中計了!”
宇文芷君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起身踱到窗下。
“解釋。”她道。
負春理了理措辭,便道“咱們的人聽見了來人與梁使的密談,依照來人的話,望塵潘氏原是起根兒上便無反意的,咱們眼裡見著,以為是潘氏信了夔氏、梁國落入了咱們的套,可實際上……
實際上從一開始,包括潘氏謀反,全都是梁國算計好了的,引咱們上套的假象罷了!梁國用心深遠,就是要讓咱們誤以為他們國力衰微,輕敵進攻之下,才有的是敗仗吃呢!”
“而且公主,”負春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道“那人言辭中透露出,梁國近日有意對我國用兵的意思,未免如此一來,國賓館裡那位世家出身的使臣陷入險境,梁帝這才特地派了人來,接其回國的。
奴婢細細研究過,按來人的話意,梁國多半是要自頓澤郡起兵來犯!”
“頓澤郡?!”旁邊的惜秋吃了一驚,“同疏凡郡一南一北,梁國若要在此地出兵,那豈非要橫跨數百裡荒地來犯,且正好與咱們陳兵之處一南一北嗎?”
負春歎了口氣,默默頷首。
宇文芷君靜靜聽著。負春說完,她伸手抹了把窗格,動作徐徐。
“來人的身份,確實麼?”
負春頷首“應該不會有錯。來人手裡握著梁宮禁軍的手令,尋常人是拿不出來的。”
“梁國……”她幽幽念叨,半晌忽而一笑“晏平帝蕭逐,真有這麼聰明麼?”
就算他有這份兒聰明,可放任潘氏做這麼一場戲……
“他有這份兒氣魄嗎?”宇文芷君實則是不大信這眼前‘真相’的,“蕭逐圖什麼?難不成,這一直以來,送到梁國的諜者傳回來的消息全都是假的?晏平帝疑心忌憚的,並非日漸坐大的潘氏,而是起自寒微的薑軼?”
這事兒透著詭異,但倘若當真是真的……卻又不能不讓人警惕,她想。
身後的四大侍女麵麵相覷,片刻,惋夏上前,進言道“公主,此事之上,還請您三思。奴婢也覺得此事透著許多疑竇,但如今梁國的情勢,卻又不得不讓人多想。”
潘氏夫婦羈押入京,卻一直未曾發落處置是真,關於世子潘整非但未死,反而頻繁現身於塵都的傳聞,也是一日多過一日,最要緊的是——
“若然潘氏當真謀反罪實,那晏平帝……以他對長秋、嫡庶的在意程度,他似乎更沒有以潘氏之女繼立為後的氣魄吧?”惜秋滿懷疑慮道。
宇文芷君將窗子徹底推開,望著遠處,深深吸了一口氣。
外間傳來輕叩殿門的聲音,有侍女稟道“稟公主,駙馬爺回府了!”
立在窗下的人微微動了動眼皮,不多時,果然見到殿外頭,一襲白衣的男子踏入庭中,正朝著自己的方向悠悠信步而來。
她眯了眯眼,眉頭有瞬間的緊蹙,隨即,卻是儘數舒展開了。
趙非衣推門而入,嘴裡喚著她的名字,原是清雅莊嚴的兩個字,從他那條舌頭底下溜出來,莫名就帶了一絲花蜜似的綢繆。
宇文芷君仍舊立在窗下,隻是轉過身衝著他的方向,眉梢帶著守株待兔般的安然。
趙非衣進內,在四大丫鬟的齊齊注視下,膩膩歪歪地徑直走到她跟前。
“芷——”
又一聲甜酥酥的呼喚沒來得及說完,眼前驀地閃過一道光影,卻是女子一把奪過了他手裡徐徐揮著的折扇。
“才二月天,君心便熱如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