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她輕聲一應,仿佛是紅線兩端失聯多年的迷途者,終於被因果的力量,重新引到了一處。
蕭邃起身,將她抱在懷裡。
他的動作是徐緩而疲憊的,如同在外奔波了數年,曆儘磨難,方才找到了家。
“……裴瑤卮?”
她埋首在他頸邊,嗅著他衣襟間熟悉的蘭花香氣,點頭應道“嗯。是我。”
她說“我再也不走了。”
抱著他的人,身上隱隱是在顫抖。
又過了片刻,她聽到蕭邃喚了第三聲“裴瑤卮……”
這回,她沒有再說話,隻是更用力地擁著他,一時一刻也不像鬆手。
不知過了多久,脖頸間恍然而至的濕意叫她回過神來,待她反應過來這濕意因何而來時,她差點也哭了。
蕭邃說“你若是早些告訴我,就更好了。”
裴瑤卮似哭似笑。
她想說,我倒是真能早些告訴你——但凡我早知道,你的心意的話。
可想是這麼想,出口的話,卻成了無比真心的自我檢討“嗯,是我不好,我該早些告訴你的。”
若是早一些、再早一些,他便也能更早的釋然、更早的歡喜。
“怎麼是你不好?”聽她這麼說,蕭邃又不樂意了,“我讓你那麼恨我,你又怎麼能那麼快告訴我真相?你都不知道自保,不想要命了麼?”
裴瑤卮聽得苦笑,哄孩子似的問他“那我到底應該怎麼做好呀?
夫君,你教教我,好不好?”
她本想逗他開心些,卻沒想到,這一聲‘夫君’叫出口,他索性放開了,淚珠成串兒似的往下流,就跟不要錢似的。
裴瑤卮正想著怎麼哄他,可蕭邃卻先被自己哭得不好意思了,之前箍得死死的雙臂,這會兒也鬆開了。他偏著頭,撇開她,匆匆回到內室去擦臉。
裴瑤卮站在原地,一時未動。
她想起瞬雨的話,那姑娘說,楚王殿下已經很多年未曾發自真心的笑過了。這一刻她想的是,那這麼多年來,失位、喪父、背叛、暗害,還有借長冥劍之力,與自己共夢,知曉真相之後的愧悔,為著諸如此類的一切,他又可曾如此放肆地哭過一回?
等她追到內室中時,蕭邃麵窗而立,臉上已經看不到淚痕了。
裴瑤卮卻比見他落淚之時,更為心疼。
她走到他身後,環抱住他。
蕭邃握上她的手,沉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她道,“你在為何事道歉?”
“為我對你做過的一切。”他垂首皺眉,她若是看得到,定然會發現他神色之間,這份反常的愧疚與掙紮。
片刻後,他問“你這傻子,你怎麼肯留在我身邊?你怎麼敢?
我忤旨抗婚的事,你都忘了麼?”
他這話,依稀讓她覺出點不對來。
“蕭邃,”須臾,她鬆開環在他腰間的手臂,挪了挪腳步,便站到了他麵前。
蕭邃避無可避,隻得同她對視。
“我想聽你解釋。”她說,“你出征之前,曾說過你喜歡我。我信了。是以武耀二十年春悔婚之事,我要聽你親口解釋。”
“你告訴我,你為何要抗婚,你若是說不出理由的話……”她想了想,眼色微微沉了沉,“你若是說不出理由,我就走了。”
一個‘走’字出口,蕭邃登時便抓緊了她的手。
裴瑤卮仿佛能聽到自己一下快過一下的心跳。
然而,良久過去,蕭邃隻是隱忍地看著她,一個字都未曾出口。
裴瑤卮不明白,她的眉頭越皺越緊,蕭邃的心,也越來越慌。
他為何不肯解釋呢?此事因果如何,不是一清二楚的嗎?
是因為他知道織風是自己看重的親信,怕自己驀然知曉這份陳年的背叛,經受不住打擊,傷心苦痛?
又或是……
“你真的不解釋麼?”她又問了一遍“哪怕我回頭去找蕭逐,你也不願同我解釋?”
“不行。”聽到蕭逐的名字,他登時反應強烈起來,“你不能離開我。更不能去找他。”
“可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又該怎麼辦?”她一臉苦澀,“蕭邃,你真就甘願,讓我繼續恨你嗎?”
她想,自己都把話說得這麼重了,他總應該鬆口了吧?
然而,又是許久過去,蕭邃卻還是沒有解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