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她自嘲般的嗤笑一聲,“什麼嫡庶尊卑,他不過歪門邪道走出了甜頭,為穩固自己的帝王氣數,便連畜生都不如,情願將自己的孩子都一個個犧牲掉……”
“到最後犧牲到我頭上,等我弄明白這些醃臢事兒時,再想籌謀安排,保全腹中骨肉的性命,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說這些時,她的目光直愣愣地落在某一點上,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但身上卻止不住地發寒、止不住的輕顫。
蕭邃把她摟進懷裡。他聽到她問“你說,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她說“我想不明白。”
這疑問像極了一個求知若渴的孩童,可惜,除了‘帝祚傷人’這麼句誰都會說的話之外,蕭邃卻也再解釋不出什麼了。
“不用明白。”半晌,他道。
他說“你不是那樣的人,所以你不會明白。我不是那樣的人,所以裴瑤卮,往後你也不需要明白。”
她抓著他的衣襟,緊閉著眼,點了點頭,頓了頓,又搖了搖頭。
她說“可我害怕。”
這回潘若徽的事,算是徹底挑起了她這根筋,“我現在越來越害怕——隻要想到蕭逐還活著,隻要想到玉澤宮裡他的那些走狗,我就害怕。”
她想,汲光那重追華都世的目的也是讓她害怕的,但真要論起來,汲光的所求,隻是所有事情裡最讓她害怕的一件,但蕭逐……才是這天地之間,最讓她害怕的人。
蕭邃沉默片刻,試探著問道“瑤卮,你是覺得,當年害你致死的,是玉澤宮裡,他養的那些異士?”
他這話莫名帶著點小心翼翼,某一瞬間,裴瑤卮依稀領會到什麼,但卻來不及細想。
她坐直了身子,望著他點頭,“不然呢?”
蕭邃與她對視良久,終究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沒什麼。”他再度攬過她,下巴輕蹭著她的頭頂,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活得太久。
你放心。”
往後數日,潘貴妃稱病,閉門不出。聖母皇太後的喪儀隆而重之的操辦了起來,但那晚崇天宮中的軒然大波,卻仿佛自潘貴妃臨頭的一暈戛然而止,就此再無下文了。
和壽宮中,李太後用了半盞燕窩,將玉碗遞給身邊宮女時,隨口問了靈前的情況。
宮女便道,連日來,皇帝一直堅持親自守靈,聽說身子已經吃不消了,太醫院的湯藥比水米進得還多,後宮的那些嬪妃急得不行,卻也輕易不敢勸。
李太後聽罷,唇邊暈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皇帝倒是孝順。”
隻是這麼個大孝子,放著害死親娘的凶手,卻玩起了熟視無睹的一套,也不知是真孝順還是假孝順。
宮女窺著她的心情,從旁稟道“娘娘,今兒午後,瓊宣宮那位又過來了。”
李太後一挑眉“還是為著潘氏的事?”
宮女點頭,“瓊宣宮打的什麼主意倒是不必多言。隻是娘娘,梁太後到底是太後,這宮裡生出這樣的事,明明都查到這個份兒上了,這會兒卻沒了下文……人心不平,您難道真不打算說句話麼?”
李太後有心說一句,他自己的親娘枉死,自己都不著急,旁人跟著急什麼勁兒?隻是再一想,事關皇太後的體麵,自己便是不為梁氏,隻為自己考慮,也確實不該一言不發。
想到這裡,她呼出一口氣,問宮女“皇帝此刻還在靈前呢?”
宮女頷首答事,李太後點了點頭,隨即便吩咐備轎。
她本以為皇帝執意守靈,後宮那些人精兒更該一個個牟足了精神,生恐落後地往靈堂裡跪,卻不想,待她到時,殿外隻有孫持方領著幾個宮人在伺候,至於殿中,則隻有蕭逐自己。
遠遠見母後皇太後駕臨,孫持方連忙上前行禮。李太後往大殿方向看了一眼,皺眉道“皇帝在裡頭呢?”
孫持方應了聲是,又說一道晚上,陛下便發了聖諭,叫各宮娘娘都回去了,隻說要自己在聖母靈前跪一跪,以儘哀思。
“裡頭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孫持方小心搖頭。
“荒謬!”李太後道,“皇帝近來本就傷身傷神,一個人在殿裡,若然有個閃失怎麼辦?你也是皇帝身邊的老人了,便是他不讓人跟著,好歹你也該在一旁照應著才是啊!”
孫持方有口難言,隻能道母後皇太後教訓得是。
李太後情知他是敷衍,也沒再多說什麼,隻說自己進去看看,便將隨行的宮人留在外頭,獨自進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