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待聖母皇太後喪儀過去,轉眼已是六月。
這日頭午落了點雨,午後太陽透出來,就著一先的濕意,暖風吹拂,甚是怡人。
合璧殿裡,因著主人不在,丫頭們趁天氣晴好,便都三三兩兩,成群結伴地到園子裡鬨去了,一時倒顯得十分寂靜悄愴。蕭運穿門入庭,冷不丁見著四下無人,還以為自己白來一趟,撲了個空呢。
不過往後頭廡房走近,聽著裡頭傳來的細細碎碎的聲響,他便又放了心。
立在門前,從懷裡掏出麵小銅鏡,將自個兒人見人愛的姿容端量了個六七八九遍,小王爺滿意了,仔細收回鏡子,抖開手中折扇,刻意地嗽了兩聲。
“咳咳——!”
屋子裡,正扒在箱子邊兒收拾小藥瓶的姑娘一聽這聲音,當即一僵,隨即猛地抬起頭來,險些沒撞上箱蓋。
外頭響起了敲門聲。
那人還生怕彆人不知道他是誰一般,滿口喊著‘我回來啦’,活像隻鸚鵡。
宿輕塵一路扶著自己僵疼的脖頸,走到門前,一把將房門打開。
蕭運沒來得及收手,直接一指頭敲在了她腦門兒上。
“嘶——!”輕塵捂著頭,心道好麼,到底還是應了句是禍躲不過。
蕭運冷靜地收回手,嘖了一聲,問她“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輕塵半點不含糊,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折扇,利落一合,便往他頭上敲去。
被蕭運一臉‘早有所料’地給攔了下來。
成功躲過一記偷襲,小王爺笑得得意,正想開口,忽然膝頭一痛——垂眸看去,那丫頭楔在自己膝蓋上的蹄子還沒撤走呢,仿佛就等著給自己展示一下她這聲東擊西的本事。
輕塵慢悠悠撤回腳,遺憾地歎了一聲‘哎呦’,將他的話買一贈一地還給他“小王爺,您都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不小心?儘往人家腳上撞?”
說完,也不等蕭運回話,她把扇子彆到自己腰間,朝他做了個鬼臉,返身走回屋裡。
蕭運滿臉幽怨地尾隨她進了門。
“喲嗬——!”一拐彎,他便見內室裡各樣的瓶瓶罐罐擺了滿地,不覺驚呼一聲,問她“你這是憋著要毒死誰呢?”
“哼哼,誰欺負我我就毒誰唄!”她邊說,轉頭見他一臉不客氣地坐在了自己的床上,登時小臉一垮,走過去拉扯他“哎呀,你討不討厭?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準坐我的床!”
“嘁……過去睡我都睡過,這會兒坐一坐怎麼了?”他一邊說,一邊故意往裡挪了挪,坐得愈發實在了,嘴裡還道“我就坐!就坐!”
“那時候你多大,現在你多大?”她滿不樂意道“我可是正經人家閨女,傷人名節毀人清譽的事兒,你敢乾起來就半點負累都沒有麼?”
“嘿!你還知道你自己是正經人家閨女呢?”蕭運故作誇張道“嘖嘖,‘毀人清譽’——我看你這點清譽,早都被你自個兒毀得差不多了!”
“嗯?”輕塵一聽,拉扯著他的動作停了,一邊思考,一邊從一旁小案上抄過一瓶百花蜜抿了一口,“我怎麼不知道?”
蕭運這話明顯意有所指,從剛才在門口,她就覺著這回見麵,這人態度有點不大對勁,但她左思右想,都覺得自己是個合規矩的好姑娘,橫豎都與傷風敗俗聯係不到一塊兒去。
蕭運冷眼看著她,抱臂一笑“嘖嘖,還裝傻呢,姐姐?”
這聲‘姐姐’一叫,適才還張牙舞爪的丫頭,立馬啥脾氣都沒有了。
她皺著眉抓抓頭,蹲回到箱子前,繼續對付那些瓶瓶罐罐,“我是不知道麼……誰裝傻了……”
“嗬,”蕭運冷漠地下斷言“那你就是真傻。”
“喂!”輕塵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彆以為你賣乖叫姐姐,我就不舍得揍你!你要是再跟我沒大沒小的,當心我告訴我爹去,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治死你!”
蕭運翻了個白眼兒,心說要是你爹知道了你都乾了些什麼‘好事兒’,那他頭一個要治死的,定然不會是我。
身邊半天沒動靜,輕塵一邊將幾個毒藥瓶子箱子邊角懟了懟,一邊苦口婆心地開始勸“運兒,你都這麼大了,再過兩年,殿下都該給你尋摸婆家——哦,不是,是給你找媳婦成婚了,你可不能還像小時候那樣,有事兒沒事兒就編排我,什麼屎盆子都往我頭上扣了……”
她說得興致勃勃,蕭運看著她的眼神兒也越發深沉,冷不丁一聲輕笑傳來,他道“怎麼著,叫你聲姐姐,你還真拿自己當我娘了?宿輕塵,要不要我跟你好好算算,從小到大,到底咱倆誰給誰背的黑鍋更多?”
輕塵不自覺縮了縮脖子,沒一會兒,卻又理直氣壯了起來。
“你成天騙我,給我頂幾回鍋怎麼了?”怨念上頭,手底下的瓶子被她弄得叮咣作響“拿糖葫蘆騙我佛跳牆的不是你?又說騎驢比騎馬氣派,不止誆了我的坐騎,還叫我倒貼了一把長命鎖——”
她越說越氣,也不拘抄起了瓶什麼東西,隨手就往他身上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