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他曾經那麼疼愛你,可是轉眼,說舍棄也就舍棄了。”
他問蕭邃“那個時候我恨不得殺了你——我恨你,你為何那般輕易地就讓他背叛了你?
他該同你父慈子孝,他該永遠信你、永遠護你,你該是他對這大位的不二人選——
可你由他背叛了你。”
他說“他背叛了你,我曾經以為固若金湯的父子之情,頃刻間,沒了。
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可信的?
還有誰,是一定不會背叛誰的?”
話畢頃刻,他又搖頭自答“沒有。”
蕭邃看著他的眼神,漸漸透亮了下來。
這三十來年,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懂了蕭逐這個人。
——他的羨慕,是真的,嫉妒,也是真的。
他對皇位有所貪求,但卻又是這天底下最不願意見到蕭驚澤主動將皇位傳與蕭邃以外之人的一個。
蕭邃闔眸,在這一刻心生憐憫“他背叛了我,也摧毀了你的信任。”
蕭逐笑了兩聲,很是認同他這句話。
他說“父母之愛、兄弟之義、夫妻之情,我什麼都不信不過——我誰都不敢信。
我不是不想,我就是……不敢。”
什麼都不信,也便什麼都沒有。
蕭邃想,原來一夢浮生,蕭逐不止是今天什麼都沒有,即便是晏平初年,他擁有一切時,他也什麼都沒有。
忽然間,狂風四作,毫無征兆地破開了安元殿的門窗,殿外,蕭運聞聲,當即眉頭一緊,領著人便要往殿裡衝。
然而殿門口似有一道結界,任憑他如何努力,也難以衝破,往裡看,眼中更是一片紅光,什麼都看不清楚。
“哥!哥——!”
他急了,站在外頭乾著急,隻能一個勁兒地嘶喊,不知過了多久,身後有人提了句陣法,才叫他福至心靈,忽地想到了一個人——
“溫憐——!”
當年,就是她以長明設陣,篡改了蕭邃與蕭逐的命格,那眼前這一幕……
想到這裡,蕭運幾乎已經斷定了這是溫憐在行邪術,他喚來副手交代了一句,隨手抓來一名宮人,問清了溫憐所在,便帶著一身戾氣,提劍而去。
昭業寺中,裴瑤卮坐在那一年除夕,偶遇蕭邃的荒園裡,不知怎的,心頭忽然一陣鈍痛。
輕塵見此,忙關切道“姐姐,您沒事吧?”
她搖了搖頭,努力平複了半晌,還是壓不下心裡霍然間澎湃而起的不安。
“您彆擔心。”輕塵揣度著她的心意,安慰道“我聽說,皇帝的精氣神兒早就折挫得不成樣子了,您且看事到如今,他還連黎白都敢殺,便知這是天要亡他。
離府時,小運都跟我說了,京中諸事,殿下早已安排妥當,即便是萬一之事,也有萬全的應對,您隻管安心等著好消息就是啦!”
裴瑤卮歎了口氣,看著燈影,許久未語,輕塵腦筋一轉,變著法兒地想哄她輕鬆些,便道“您今兒一直沒怎麼吃東西,眼下還這樣熬著……不如我去給做兩道點心來,再陪您樗蒲遊戲,等著殿下回來可好?”
她笑了笑,不忍拂她之意,隻頷首說好。
輕塵走後不久,院子外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她還以為是小丫頭落了什麼東西,又回來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見人進來,不由心生疑惑,出門一看,竟在院門口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是你?”裴瑤卮左右看看,並不見相蘅身邊有旁人,便問“都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當心受了寒氣,又要生病了。”
相蘅看了她一眼,便垂下了頭,低聲道“您不是也沒睡麼。”
裴瑤卮輕輕一笑,沒再說什麼,隻邀她進院一道坐坐。
“你的心思,大可不必這麼重。”她給相蘅倒了杯熱茶遞去,一針見血,戳破她的心思“宿夫人不似相韜,即便往後她知道了真相,以她的為人,也是斷然不會苛待於你的。”
好半天,相蘅才低低說了句“……我知道。
隻是,我有時候想想,總會為她不值。”
裴瑤卮想了想,問“因為趙輕愁?”
相蘅猶豫了半天,才艱難地點了下頭。
“娘娘,”她抬眼看向裴瑤卮“在您不知道我是相蘅之時,您心裡……會有愧疚不安嗎?”
裴瑤卮愣了愣。
“會啊。”她長出一口氣,道“想著有這麼個人,極有可能,便是因自己的再生而死的……誰能安心。”
相蘅點了點頭,隨即又道“說起來,我與您還不甚相同。”
“您……是個好人。可我卻不是。”
裴瑤卮不期從她嘴裡聽到這樣坦誠剖白的話,一時間,心裡倒是起了些興趣。
相蘅說“之前,我心裡沒個支撐,做了許多對不住您的事。可自從與阿爹相認……我再想起舊日種種——包括我還是相蘅時的所作所為,我實在是……”
她一邊說,一邊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