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我得去見汲光。”
自玉澤宮變之後,汲光便回到了不可台。
南境的消息,他一直聽著,自也知道那隱世多年的人,此間終於舍得現身了。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都這個時候了,裴瑤卮竟還會出現在自己門前。
“才見過溫晏,便這樣急著來看我?”
中央大殿裡,他邀裴瑤卮入座,輕言淺笑,問她“是想來告訴我,你有必勝我的把握了?”
裴瑤卮搖了搖頭。
“我想,即便您二人真的對上,您也好、溫晏叔叔也好,彼此都不會有必勝的把握。”
汲光淡淡一笑,不痛不癢地說了句“是嗎。”跟著,又問“那你來做什麼?急著為我祭陣?”
裴瑤卮一笑,仍是搖頭。
“我來,是想問您一件事。”
她四下一望,回想起上次來此時的情形,出口,竟也帶了些追憶“當日在這裡,在您坦言欲圖重追華都世之後,我曾問過您,這世上可有一人,是讓您心懷愧疚、心懷感激、不敢侵害,也不願侵害的嗎。
當時您說,有很多。”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汲光的臉色,似是因自己這一番舊事重提,而變冷了許多。
他默默勾動著腕串,聲音明顯低了些“我也說,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裴瑤卮點了點頭“我記得。”她道“我此來是想問您,這許多不在的人裡麵,可有一些,是姓承的?”
頂著汲光驀然投來的銳利目光,她緩慢且堅定地追道“——陳國承氏的承。”
殿中一時無聲。
前世今生都算上,裴瑤卮數不清自己曾緊張忐忑過多少次,但過去那些忐忑,在今日之後,怕也都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了。
那感覺,十足就像心臟在腦子裡跳動。
終於,她聽到汲光說“全是。”
一瞬間,她差點不爭氣地癱倒在地。
汲光注意到了她的神色變化,但他卻不明白,她哪裡來的如蒙大赦之相。
穩穩扶住手串,他淡淡問道“所以呢?”
裴瑤卮緩和半晌,起身走到他麵前,決然一跪。
她說“所以我求您,放過承氏的子孫——
就算是為了您對承氏先人的愧疚,請您放過承氏的血脈、放棄華都世。”
不長不短的距離裡,她看著汲光,汲光也看著她。
腕上的紫檀珠串受了大力,在他蒼白的皮膚上留下了一個個圓圓的印子。
不知過了多久,殿中終於又有了聲音。
“陳國承氏,早已死絕了。”他慢騰騰道“哪還來的子孫?”
裴瑤卮再度回到南境軍中時,說話都要八月了。
“你當真覺得,汲光那邊,能有轉圜?”
主帳中,蕭邃見她平安回來,也算安心,隻是對她此行所圖,他到底還是覺得荒誕,“就為著……我這半身承氏的血統?”
汲光……會是這樣的人麼?
“總是個機會麼。”裴瑤卮經了這一來一回,此刻再看,倒是要比蕭邃冷靜些。
她道“在不可台,他看到承氏璽綬時……怎麼說呢,那模樣,倒有幾分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爹親兒子一般,總之……我覺得是有機會的。”
蕭邃仍是心裡沒底“可他還沒有給你答複,不是嗎?”
“你彆急啊,這麼大的事,他需要些時間也是正常。”她依在他身邊,耐心寬慰“慢慢等吧,反正,與周國的仗還沒打完,這國祚之事,反倒沒那麼急迫。”
不提還好,一提到周國,蕭邃的臉色便又沉了幾分。
裴瑤卮見此,便問“怎麼,戰局於我不利嗎?”
他搖頭道“是……默言。”
“默言?”
“嗯。”蕭邃擔憂道“他去周國,至今也已一月有餘,可卻還不見回來。”
說起此事來,裴瑤卮心裡那團積了許久的疑影,便又竄出來了。
“之前你說讓默言去周國辦事,我問你是什麼事,你沒有告訴我。”她問“蕭邃,事到如今,你還是不想讓我知道嗎?”
蕭邃看了她半天,道“我讓他去見一個人。”
“誰啊?”
“鎮安駙馬。”他說,“趙非衣。”
話音落地,裴瑤卮霍然起身。
“你瘋了?!”她驚訝之餘,完全不明白蕭邃此舉的目的“趙非衣是什麼人?如今正同你打得你死我活的敵軍主帥,你讓默言去見他?你……”
你這是,存心讓他去送死麼?
蕭邃歎了口氣,去拉她的手“你先坐下,我……”
他的話被前來報信的士兵打斷了。
“報——!”
士兵將一方木盒舉過頭頂“稟殿下,周軍派人獻上此物,另有鎮安駙馬手書一封,請殿下過目!”
裴瑤卮看著那木盒,心臟無端端狠狠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