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中,也就是早上八點。
對於盧父的決定,孫老大夫也顯得較為意外,更意外的是,是他對於後麵疫病會進入銅津城的判斷。
他不由皺起眉來。
因為,他確實沒有把握,會不會放進來一例疫病病人,即使沒有放進來,當打量疫病病人到達銅津城外,他們所產生的糞便,會不會汙染到附近的水資源,從而傳染銅津城外附近百姓,這一點,他是深深憂慮的。
畢竟從盧父那裡知道,霍亂是通過水和食物、糞便、手接觸到霍亂病毒沒有及時清洗等途徑傳播。
一時間,便有些沉默。
其他人看著盧父則霎時嗡嗡開:“辰時中?現在都卯時了!”
也就是說,離盧父說的出發時間,不到一個時辰。
他們才剛安定下來,逃荒路上惶惶不安這麼久,昨夜是他們頭一次感到心安的一個晚上,“這就要走了嗎?不再住兩晚嗎?你看大家都是傷,讓大夫看看……”
“盧叔,真的不能留在銅津城嗎?”
“我不想逃荒了,逃荒太苦了,我怕還沒到南方,老骨頭就沒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
基本不願繼續逃荒的,都是老人和女人。
在老人們的認知當中,沒有逃荒不死人,他們村就有幾十年前逃荒過來的老人,他們也曾聽他們說過,他們年輕時候逃荒的事,全家死的就剩下兩人。
他們年紀這樣大了,已經逃亡千裡,能夠逃荒到銅津城還能保住命,已經是老天爺保佑,他們並不認為自己能夠活著走到南方。
俗話說,狐死首丘,如果死在銅津城,將來有一天還能拜托兒孫,讓他們將自己的屍骨送回家鄉,如果真的死在逃荒路上,他們怕自己還沒到達南方,就先客死異鄉,就像這一路上看過的所有屍骨一樣,暴屍荒野,成為野狗禿鷲口中之食。
這才是讓他們感到更恐懼的。
女人們則是心憂娘家,就連盧大嫂都是。
像盧母這樣,心中完全沒有想起娘家情況的,基本沒有。
盧母也是被他們說的,後知後覺,才想起這身體還有娘家,但已經走到這裡,她不可能再回頭去找原身娘家了,且原身家人二十多年,心思基本都在兒女和丈夫身上,盧母繼承了原身記憶,卻並沒有繼承原身感情,感觸不深,卻也理解。
她對這些是不懂的,隻拉了拉盧楨,“這裡真的不行嗎?”
盧楨道:“你知道曆史上幾次爆發疫病的死亡人數達到多少嗎?一千萬!黑死病在西方一直持續了三百年,一直到工業革命到來,肥皂得到了廣泛傳播後,才漸漸消除了黑死病,近代最近的一次鼠疫疫病爆發在五十年代,死了一千兩百萬人。”
盧母聽到盧楨說的數據簡直驚呆了,“真……真這麼嚴重?”
“你以為呢?”盧楨說小聲說:“現在知道我有多害怕了吧?在現代,我們還能打疫苗,在這裡,我們要染上疫病,隻能等死。”
即使是現代,每年還有不少人是死於霍亂病毒。
“走,趕緊走,他們願意待就待在這,我們趕緊走!”怕死的盧母趕緊道。
鼠疫和霍亂同為烈性傳染病,其實傳染途徑不同,霍亂還稍微好防一點,若是爆發鼠疫,就更是麻煩。
但誰能保證,霍亂和鼠疫兩種傳染病不會同時爆發?
盧楨不敢賭,隻能遠離。
他們好不容易日夜兼程,超過大部分災民,走在了前麵,不快點加速離開,難道還要等後麵的疫病病毒追上來嗎?
況且霍亂通過水和食物傳播,霍亂病毒在水中可以一直存活很多天,從陸林縣開始,一直到銅津城,一路全是水路,記誰知道疫病病毒會不會通過濁河來到銅津城呢?
對盧楨來說,銅津城不過才是第一步罷了。
書中,距離懷安縣千裡之遙的泉城,既沒有地震、也沒有疫病,最後還不是因為災民的到來,全城染上疫病?最終原身一家又不得不從泉城,逃往京城。
“我不走了!再走我這條老骨頭,遲早得死在路上,沒人收屍!”二狗爹堅持留在銅津城。
王老爹也道:“我也不走!”
更彆提其他老人和女人了,都在勸自家兒子和丈夫留下。
也有女人是聽丈夫和兒子的,她們本身沒有太多見識,她們自己也深知這一點,在一些重大問題決定上,反而不發聲,聽丈夫和兒子的建議。
張順娘便是如此,聽完盧父的話之後,雖然她也因為丈夫斷腿,想留在銅津城,可看大兒子堅定要跟盧父走的樣子,便也歎了口氣,不說話了,去幫著張順一起收拾東西。
孫大夫給他們開了很多藥,藥錢都不很貴,在他們能夠接受的範圍內,為了張順爹,他們自然是要買的,況且路上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意外,他們還得準備些傷藥。
張順娘心疼啊,心疼銀錢,更心疼她兒子。
過去兒子跟著盧父跑商,她知道跑商不易,可從未想到,是如此不容易,其實逃荒和跑商有何不同?不過少了這許多災民,少了疫病罷了。
她歎了口氣。
那頭盧父已經把自家東西都整理好了,跟著盧父從小劉大夫家過來的幾戶人家,東西是全部整理好的,隻需要再給孫大夫診治一番,開些藥就行了。
“明礬也用完了,也得準備一些。”
“還有薑,接下來天冷,每家每戶帶些薑,驅驅寒。”
“我家糠米快吃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