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芬嗯嗯地點著頭,她說,謝謝你,老板!
“謝什麼,一個電話,你就從杭城飛到三亞,來幫我忙,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張晨笑道,“姚芬,你知不知道,我還沒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幫我忙的。”
姚芬點點頭說,你叫我,我肯定會來的。
天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張晨看到,姚芬的一隻手在自己手裡,另外隻手,一直在沙灘上畫著,張晨笑了起來。
姚芬坐直了身子,把在張晨手裡的手縮了回去,有些羞澀地看著他問“你笑什麼?”
“我想起了一個小故事。”張晨說。
“什麼小故事?”姚芬問。
“米羅的故事。”張晨說,“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的時候,米羅從西班牙,逃到了意大利的帕爾馬,那個時候,米羅自己回憶說,他每天都感覺到又苦悶又害怕,他害怕隨時會抵達這個島,自己將無處可逃。
“那個時候,他感覺歐洲已經完蛋了,世界已經完蛋了,整個人類,都要完蛋了,不僅藝術沒有生存的空間,藝術家也沒有生存的空間了,藝術注定要和這個肮臟的世界一起消亡了。
“他每天絕望地在帕爾馬的海灘上走,他用樹枝在沙灘上畫畫,讓海浪把畫衝走,他躺在海灘上,呆呆地看著頭頂的天空,用目光在空中畫畫,這些畫,一畫出來,就溶進了天空裡。
“他每天都這樣做著,日複一日,要是不這樣做,他覺得自己就會自殺,而這樣做著的時候,他說他耳朵裡,似乎都可以聽到越來越近的隆隆的炮聲。
“真的,米羅在回憶錄裡就是這麼寫的,我當時看的時候,就感到很遺憾,覺得這是藝術史上多大的缺失,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到這些作品,這些米羅在絕望中的創作,要是能展現出來,一定都是巨作,但後來我想通了。”
“你想通了什麼?”姚芬問。
“我想通了,和藝術史上缺失這麼多了不起的作品相比,更值得欣慰的是,藝術,還能夠成為一個絕望和痛苦的人的最後寄托,成為了他最後的掙紮,這才是藝術的力量。”
張晨說著跳了起來,轉過身,朝姚芬伸出了手,張晨說
“姚芬,我們一言為定,所有的一切,就到今天為止,你把你所有的痛苦都畫在這一片海灘,讓海浪來把它帶入海底,然後,你就好好的,好嗎?”
姚芬抬起頭,看著張晨真誠的目光,張晨朝她伸出的手,不停地示意著,姚芬握住了它說“好!”
張晨一把,就把她拉了起來。
“你畫吧,我去那邊看看。”
張晨說著,就轉過身,朝沙灘的那邊走去,姚芬赤著腳,朝更接近大海的那片濕漉漉的海灘走去,她一會用腳在沙灘上畫著,一會蹲下來,用手在沙灘上畫著,畫完了,站起身,她看著海浪從遠處繾綣而來。
近了,近了,海浪沒過了她的畫,沒過了她的雙腳,涼涼的,海水退去,在沙灘留下一大片白色的泡沫,接著泡沫也消失在了一片平坦的沙灘裡。
它把她的畫,帶入海底了。
海水退去之後,她又開始了新的畫,畫著畫著,她覺得自己的心開朗了起來。
天已經大亮,張晨從海灘的那邊走了回來,姚芬直起身子,雙手叉腰,大聲地朝張晨喊著“日出呢?天都已經亮了,日出呢,太陽呢?”
張晨朝四周看看,又看看頭頂,是啊,他也奇怪了,天都已經這麼亮了,今天也不是陰天,不像是沒有太陽得日子,那麼,日出呢?太陽呢?
“快看!快看!老板你快看那邊!”
姚芬大聲地叫著,手指著張晨的身後,張晨回轉身看到,遠處,在海天交界處,就像是有人用畫筆沾了猩紅的油彩,抹出了一筆紅色。
接著,這一小塊的紅色越來越大,他們看到,一道紅色弧線露出了海麵,太陽開始冒頂了。
兩個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裡,太陽升起的速度很快,隻不過十幾分鐘,就已經躍出了海麵,把整片大海,和他們身前身後的沙灘都染紅了。
張晨歎了口氣,他說“原來我還一直以為,是太陽出來,天才開始亮的,沒有想到,是天先亮,大家都準備好了,太陽才升起來的,太陽的架子,可真大啊。”
姚芬咯咯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