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和姚芬開玩笑說,這幅《廚房》,還真的是有煙火氣,姚芬大笑。
張晨、姚芬和趙欣,都很喜歡這幅畫,畫麵的中間是一個巨大的灶台,左邊的牆上掛著碗櫥和火腿、鹹肉,灶台上麵,從房梁上懸掛下來幾個竹籃子,畫麵右邊靠近花格窗戶,是一塊案板,一個小孩,歪著頭,趴在案板上睡著了。
整個畫麵色調灰暗,一派黃昏時廚房中寂靜的情景,從半扇敞開的花格窗戶裡,一縷黃昏的光線照射進來,照射到了那個慵懶地打著盹的孩子的臉上,這個孩子一定是餓了,在等著母親從外麵歸來,讓這個廚房重新喧鬨和忙碌起來。
這種昏暗和寂靜的調調,似乎帶有一種日常的悲戚,大人們擔心和忙碌的可能都是大事,但對這個小孩來說,他憂慮的隻是,媽媽怎麼還沒有回來。
張晨他們回到杭城,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鐘,把畫在庫房裡放好,大家就回家了。
第二天下午,姚芬給張晨打來電話,讓他馬上去油畫館一趟,說是昨天買回來的畫,有問題。
張晨嚇了一跳,心想這個怎麼可能,他們昨天買到的,不僅有顏文樑的畫,還有那位老先生本人的作品,他也是早年留學法國回來的,雖然沒有什麼名氣,但水平不低。
他與顏文樑同學加同事的經曆,也保證了顏的畫作的真偽,何況,顏文樑的畫,在當時並不值錢,以這個老先生的水平,他肯定也不屑於去做仿作,畫畫的人,這點起碼的骨氣還是有的。
張晨一邊開著車,一邊胡思亂想著。
到了“湖畔油畫館”,走進姚芬的辦公室,姚芬和趙欣兩個人,看著他亂笑,張晨問,怎麼了,假的離譜?
姚芬點著頭說,對對,離譜,錯得離譜。
張晨嘀咕著,不可能啊,我不可能會看走眼。
趙欣說好,老大,那就讓你見識見識。
趙欣走出去,又走回來,手裡拿著一幅畫,把畫麵翻過來,豎在牆邊,張晨嚇了一跳。
他看到這幅畫就是昨天他們買來的顏文樑的那幅《廚房》,隻是,這畫和昨天看到的,已完全是兩碼事,整幅畫色彩明亮飽滿,畫的根本就不是他們認為的黃昏時的廚房,而是早上的廚房。
那從敞開半扇的花格窗戶裡照射進來的是晨曦,而不是黃昏夕陽的餘暉,那個睡著的孩子,今天一看就是吃飽了早飯,無所無事,慵懶地睡上一個回籠覺。
昨天看上去顯得寂靜和悲戚的畫麵,今天看著,顯得是那麼的寧靜和祥和。
張晨禁不住啞然失笑。
他明白了這是因為這幅畫,一直懸掛在老先生家裡,那煤油爐上麵,長期的煙熏火燎的結果,今天,趙欣她們清洗之後,才讓畫的原貌呈現了出來。
張晨盯著這幅畫看了一會,搖了搖頭,他站起來,去架子上,找到了一個文件袋,文件袋裡,是那天沒有對這幅畫清洗之前,趙欣她們拍下的照片。
張晨覺得可以在電視上講解這一幅畫,重點不是顏文樑,而是那個老先生,張晨後來去蘇州的時候,又去了老先生家裡一次,房門鎖著,問鄰居,才知道老先生已經去世,而老太太,被街道送去了區裡的敬老院。
張晨在敬老院裡看到了老太太,老太太已經老年癡呆,完全認不出他。
張晨歎了口氣。
他覺得在電視上,還可以說說相似的事情。
他可以說說當年倫勃朗給阿姆斯特丹城射手連隊畫的一幅群像。
這幅畫畫好之後,射手隊的隊員們取了回去,因為畫作太大,無法掛在門廳裡麵,隊員們就自作主張把畫的周邊裁掉,這樣使得整幅畫喪失了原有的平衡。
最糟糕的是,掛這幅畫的大廳是燒泥炭明火取暖的,時間久了,炭灰就在畫上落了厚厚一層,使得整幅畫色彩變得暗淡,以至於到了18世紀,人們把這個原本是白天的場景,誤以為是在夜晚進行的,給這幅畫取名為《夜巡》。
也是後來的一次清洗和修複工作,讓這幅畫恢複了原貌,但那些被隊員們裁掉的部分,卻永遠也沒有辦法恢複了。
射手隊的隊員們當時向倫勃朗訂購這幅畫的時候,一個人出了一百荷蘭盾,如果他們知道,這幅畫以後將值幾億歐元的話,他們大概誰都不敢下手,去裁剪這幅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