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佇立在懸崖邊,滿眼疲倦的仰頭尋著天際那隱蔽起來的金烏。
好不容易被他尋到蹤影的金烏在他眼中,被映成了猩紅色。
腳邊是堆雜亂的兵器,尖刀長槍弓弩皆有,亂做一團,堆砌成一小山丘。
而那四處,橫七豎八倒著的,皆是他手下的子民。
刀柄上映射的寒光似那千把無形利劍刺入他的骨髓,他悶吼一聲,忍著入骨難耐的絞痛。
來自身上的血痕累累,亦來自心上。
他大可以拾起腳邊的任何一個武器,來捍衛自己的尊嚴和生命。大可與他們拚個你死我活,共赴黃泉。
可他並沒有這麼做。
隻因那些想要置他於死地的,與底下躺著的那些人一般,都是他的子民。
都是他陶唐氏的子民。
這些並不是全部,然而那孽鏡台似回放一般,卻放到半途出卡殼了,定格在一地的血淋淋屍體上。
月灼麵上雲淡風輕,眸中神色也是晦澀難明。好似那鏡中之人不是他,是那不相乾之人。
說到底,也是千年前的事兒了,此番再以這種形式重現他眼前,除了最初心中的幾分動容之外,再無其他。
他花了整整千年的時間去撫平往日的傷處,在這千年,他遊曆人界,也見了許多生死離彆,忽而覺得,自己的過往,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也許,這就叫做釋懷罷。
然而他的璃兒卻將方才所見,深深記住了。
為什麼她的師父從來不對自己提起他的過往。
在那青丘之上,合歡洞中,自己與他相伴百年,他對她甚至一個字兒都沒提過。
若不是自己讓他陪同下山曆劫,也許,她會被一直蒙在鼓裡。
紅璃不知月灼師父的過往發生了什麼,為何他會被這麼多人追殺,為何他會被逼到那懸崖之上。
若是他對她說起,將她作為一個傾訴之人,也許在百年的時間裡,她會給他更多的溫暖,會將他照顧的更加無微不至。
可是月灼師父沒有。
他隻是兀自舔舐了傷處,而後將自己偽裝成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這般想著,紅璃紅了眼眶,她將目光落在月灼師父的俊秀臉上。
天哪,那張臉居然此刻還能將一切當做絲毫沒有發生過那般,肆無忌憚的笑著。
月灼師父知他的璃兒心疼他,他見著她這副模樣,又何嘗不心疼他自己的徒兒呢。
他顧不得戊辰己巳倆鬼差和翹楚在場,細長的指尖摩挲著紅璃微顫的鴉睫,拭去眼角欲滴的圓珠,眼神將那萬般寵溺都恨不得一下將她裹在其中。
果真他的璃兒,最懂他,也是最心疼他。
“無事。那些都過去了,過去了,就要朝前看啊。”
他的手心一如既往的散著暖意,揉著她頭頂的青絲。
紅璃化人形也有一段時日了,她發現,隻有自己是人形的時候,月灼師父才不會像以往那般薅自己頭頂的頭發。
看來,往後回了青丘,也要時刻保持人形,才不會頭禿。
師徒倆相互依偎,從對方那處感受到了暖意,倒是惹的一旁的幾位發著寒顫。
一路上翹楚也算是見慣了他倆繾綣情深的場麵,所以並未覺得有何突兀。
倒是戊辰己巳倆鬼差,雖說之前也有見過那成雙成對的夫妻來此,可也不像他們這般旁若無人啊。
應是旁若無鬼才對。
既然孽鏡台上出現了過往景象,那這位名叫月灼的,怕也不是秦廣王大人的“貴人”。
孽鏡台前無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