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言而後!
榮臻開始意識到,自己要想保護家人就不能有軟肋。如果哪一天,她要複仇,亦是如此。她要摒棄情感,才能所向無敵。同時她要心中有愛,才能走到最後。
這很難,但不矛盾。一個無情的人,並不一定會成功,也不代表強大。世上的事情都需要調和,極端不可取。一個心中有愛的人,才看得懂人心,辨得了是非。能屈能生,在生死邊緣間化險為夷。
榮峰趕到的時候,那些俘虜全都死了。榮臻站在那,看著自己的父親,眼神裡儘是殺戳,沒有生的光芒。
錦娘其實可以想象到榮臻為何突然想起那個孩子。陸雪穎倒在地上時就是那孩子的模樣,連受傷的位置都非常接近。她昨天的神色讓錦娘想起對方還是將軍時的樣子,凡事親力親為,對邊疆百姓的愛護,對敵人淫威的永不妥協。有些人生下來就是帶著使命的,榮臻就像是這樣的人。
錦娘看著榮臻,明明才離開邊疆一年不到,感覺已經過去很久的時間了。
“因為陸雪穎嗎?”錦娘輕聲問道。
榮臻頷首,微微伸展被中的身體。
“昨晚事發突然,事態緊急太後也是親眼所見。以我的性格不會坐視不管,刻意避嫌,才會讓人感到奇怪。何況,既然是我抱走了陸雪穎回,再送她出去,也算情理之中。”
錦娘細細思索了一番,再抬起頭時,已是一張笑臉“娘娘啊,你是怎麼做到同時考慮這麼多事情的,我每天想著怎麼照顧你就不出錯就已經手忙腳亂了。”
“我的錦娘明明那麼有條不紊,把我照顧那麼健康。”榮臻把錦娘拉到自己懷裡“你昨晚都沒睡吧,一直在給我做藥膏。”
“你就會撿好聽的哄我…我給你做東西都是應該的。”錦娘板著一張臉,似要給榮臻說教“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四麵楚歌啊?”
四麵楚歌。榮臻笑錦娘形容的好,並把對方拉上床塌讓她睡在自己身邊。錦娘和她自小為伴,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們都長大了。
“四麵楚歌有何懼?當年我倒在血泊裡,麵對敵人的重重搜索,你還不是把我從死人堆裡給她背了出去。”榮臻笑言,她們像小時候那般麵對麵躺著。錦娘很快就睡著了,榮臻摸了摸她的臉,抱著她也睡著了。
從女將軍到皇後,是不是真的能挽救雲國的盛衰趨勢,榮臻無法知曉,從一開始,她就隻是想保護自己的家人。
陸雪穎回來的時候,雖然受了傷,但是衣服整潔,身上還蓋著榮臻的紅色裘衣。皇後娘娘的親自護送,也保障了她的名聲不受侵害。
榮臻的藥有麻醉效果,讓她小小的睡了一會,後半夜卻被實實在在的疼醒了。範氏焦慮心起,衣不解帶的照顧了她一夜,黎明時分才在陸雪穎的極力要求下回房休憩了。
午後,陸雪穎醒來,發現陸崤逸正坐在桌旁喝茶。見她醒來,便走至身邊看望。
陸雪穎知道,他們的交談才剛剛開始。
“不愧是父親的好女兒,你這次做得比父親預計的都要好”陸崤逸開門見山就對陸雪穎昨天的一箭雙雕讚歎道。
“果然戲要做足,才會有效果。這都是你的功勞。”陸崤逸看著陸雪穎蒼白的麵頰,畢竟是自己女兒,終歸是心疼的。就算不是自己女兒,看著這麼完美的一個女性,受了這樣的傷,都會難受的。當然,這種難受是完美的東西被破壞的難受,和真正出於擔心的難受完全不同。
“太後用心良苦,想挑起我和嚴愈的矛盾。我就順她的意,讓她以為目的已達成。”陸崤逸露出老謀深算的笑容,滿意的喝了一口茶。他考慮周全,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計中。
“她這樣做,其實是犧牲了嚴愈對她的“支持”。嚴愈雖然傳統又頑固,不喜皇太後主持大局,但他很注重皇家的血統,要是我真的逼宮,他們的第一個出來反對。”
陸雪穎聽著父親高談闊論,麵露淡笑。她從不覺得父親會在意她的安危,她也不希望被他在意。他們互相利用,不該有所期親情的參合。
陸雪穎想起昨天箭刺入身體那刻,有那麼一瞬,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去。周遭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母親的呼喚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支撐著她模糊的意識。
她低估傷勢帶來的疼痛會如此強烈,大概就是現實教育她這種沒有實際經驗的想象者。
陸雪穎躺在地上,內心深處卻很平靜。恍惚間,榮臻竟然穿過人群走了過來,俯下身,靠近她,把她抱走了。這是她不曾想到的,更不在她的計劃中。
陸雪穎不明白榮臻。明明是個聰明人,明明看穿她的想法,卻不揭穿。如果是因為擔心彆人不信,她也可以冷眼觀看,但榮臻還配合她演戲。
“你沒有什麼想問我嗎?”陸雪穎忍不住問她。
“你有什麼需要明言嗎?”榮臻笑意溫和,雲淡風輕間壓下陸雪穎所有的憤慨和不解,讓她無話可說。
明言?她不能。
她要自由,必須讓父親信任她,那就要完成他想要的。她的確從未出過門,但她懂怎麼生存。
陸崤逸走後,陸雪穎起身坐在梳妝台前,她披著榮臻的紅色裘衣,海棠花還戴在頭上。
鏡中的自己微微駝著身體,咳嗽使她傷口又滲出不血來。榮臻抱著她疾步走在路上時,她的心如此平靜。就像此前明明疼得暈了過去,醒來卻不曾感到不安。甚至未想到生死。
——你彆怕,沒事的,我在你身邊。
榮臻這樣說道。沉穩,自製。陸雪穎看著鏡中的自己,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