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輿情數據像一盆兜頭澆下的雪水,讓蘇明玥指尖發涼。
在基金會頂樓的辦公室裡,巨大的全息屏幕上,“雙生人操控論”這個詞條的熱度曲線,正以一種猙獰的角度瘋狂上揚,紅得刺眼。
下麵的評論區,早已淪為惡意狂歡的“屠宰場”。
“姐姐是傀儡師,妹妹是提線木偶,一場完美的資本騙局!”
“一個永遠見不得光的妹妹,一個永遠‘病情穩定’的妹妹,你們品,你們細品!”
蘇明玥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下意識地抬手,準備接通公關總監的通訊,指令隻有一個——不惜一切代價,把這個話題壓下去。
然而,她的手指還未觸碰到虛擬按鍵,一個清晰無比、帶著一絲嘲弄的聲音,第一次在她的意識深處響起,不再是模糊的夢囈,而是利刃般的質問。
“你又要替我做決定了,是嗎?”
蘇明玥渾身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
這是蘇明心。
這是她們第一次在彼此都完全清醒的狀態下,進行如此直接的意識對話。
“明心?”她在心中試探性地呼喚,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我在這裡,姐姐。我一直都在。”蘇明心的聲音帶著長久壓抑後的沙啞,“為什麼?為什麼每一次我試圖發出一點聲音,你都要用一句輕飄飄的‘她病情穩定’來堵住所有人的嘴?我不是一份病例報告,蘇明玥。我是你妹妹。”
蘇明玥閉上眼,後背緊緊抵在冰涼的座椅上,仿佛這樣才能汲取一絲力量。
她深吸一口氣,反問道:“那你想要什麼?衝出去告訴全世界,你和我想法不同?讓他們把你當成怪物,把我們當成精神分裂的瘋子?”
意識的另一端,是長久的沉默。
就在蘇明玥以為這場對話已經結束時,蘇明心的聲音再次傳來,疲憊卻異常堅定:“我想要的,是當我做錯事、說錯話的時候,我自己去承擔後果。而不是讓你永遠站在我麵前,替我向全世界宣布——‘她說得對’。你明白嗎?我寧願被所有人指責,也不願被你永遠正確地保護著。”
蘇明玥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當晚,顧承宇帶著一份全新的技術方案出現在基金會。
他繞開了所有公關危機的話題,直截了當地在桌麵上投射出一套係統界麵。
“‘情緒日記共享係統’。”他言簡意賅地介紹,“每天睡前,你們各自用腦機接口錄入一段最真實的主觀感受,不需要邏輯,不需要修飾。人工智能會提取核心情緒因子,生成共情的波動指數曲線。這能幫助你們理解彼此的情緒根源。”
蘇明玥看著那冰冷的藍色界麵,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冷笑:“我們是姐妹,不是你的實驗項目,更不是兩條需要被量化的關鍵績效指標曲線。”
顧承宇沒有反駁,隻是平靜地看著她:“那就當成一次測試。如果它沒用,我明天就關掉它。”
深夜,蘇明玥躺在床上,腦海中浮現出白天那份觸目驚心的輿情報告。
她閉上眼,在情緒日記裡錄入:“今天基金會的賬目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質疑,我很煩躁,感覺多年的心血隨時可能崩盤。”
幾乎是同一時間,在隔離病房的蘇明心,也完成了她的錄入。
她的文字更加直白:“你煩躁,是因為你害怕搞砸媽媽留下的事業。而我害怕,是因為我怕你覺得,這一切的麻煩都是我帶來的。我怕你嫌我添亂。”
遠在數據中心的顧承宇,看著屏幕上那兩條幾乎完美重合、僅有細微相位差的情緒波動曲線,久久沒有說話。
他取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輕聲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說:“你們根本就不是兩個不同的人。你們隻是一顆心,被現實殘忍地撕開的兩瓣。”
第二天,一輛低調的黑色越野車停在了城西一片荒廢的建築群前。
林景深帶著蘇明玥和蘇明心通過遠程視訊設備)來到這裡。
“雲港藝術中心,”林景深推開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揚起的灰塵在陽光下飛舞,“很多年前,你們的母親在這裡教鋼琴。”
大廳空曠而破敗,舞台上靜靜地躺著一架蒙著白布的三角鋼琴,牆壁上還殘留著褪色的音符壁畫。
林景深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遞給蘇明玥:“這裡的水電我都叫人重新修好了,產權在我名下,絕對安全,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
他走到鋼琴前,掀開白布,露出黑白分明的琴鍵。
他回頭,看著蘇明玥複雜的眼神,忽然笑了:“你們要是想吵架,想發泄,就來這裡。吵得凶了,就把這台鋼琴砸了——反正,這世上也沒幾個人真正聽得起我阿姨彈的曲子了。”
蘇明玥握著那串冰冷的鑰匙,手心卻感到一陣溫熱。
林景深轉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他又停下腳步,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留下一句話:“小時候,你媽跟我說,真正的家人,不是一輩子不吵架。是吵得天翻地覆,還能坐下來,安安靜靜地一起吃碗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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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聲遠去,蘇明玥獨自站在空曠的禮堂中央,望著舞台上那架孤獨的鋼琴,忽然覺得,這個滿是灰塵和回憶的地方,比基金會頂樓那間價值千萬的辦公室,更像一個家。
與此同時,葉小棠的追蹤調查終於有了決定性的突破。
她像一個耐心的獵手,順著那些抗議者賬戶背後錯綜複雜的資金流向,一路剝繭抽絲,穿過數家皮包公司和離岸信托的迷霧,最終,在一個加密數據庫的角落裡,找到了最終受益人的名字——林德佑。
林景深的遠房叔父,林氏家族旁係中,最後一個還握有實權的人物。
葉小棠沒有立刻收網。
她將所有關鍵證據,包括資金流轉路徑、加密賬戶記錄和林德佑暗中聯絡水軍的通訊截圖,打包成一份匿名加密文件,發送到了林景深的私人郵箱。
郵件正文隻有一句話:“這一次,彆再讓他們用你的名字去擋槍了。”
郊區墓園,林景深站在他父親的墓碑前,任憑冷風吹亂他的頭發。
他點燃一支煙,放在碑前,青煙嫋嫋升起。
手機屏幕上,正是葉小棠發來的那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