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心發布的首篇報道《當“治愈”成為控製》猶如一顆深水炸彈,在社交平台引爆了積蓄已久的公眾情緒。
然而,狂歡僅僅持續了三小時。
三小時後,所有鏈接失效,全網下架,官方給出的理由冰冷而強硬:“涉嫌引發群體性焦慮”。
蘇明心沒有像憤怒的網民一樣去抗議或質問。
她隻是平靜地關掉所有報錯的頁麵,將那篇數千字的長文,逐字逐句地轉化為自己的聲音。
當晚八點,“織光講堂”一個不起眼的直播間裡,沒有畫麵,隻有她清澈而決絕的聲音響起:“我不發布新聞——我講一個沒簽承諾書的女孩的故事。”
直播間的人數從幾十人瞬間飆升至數萬,彈幕幾乎覆蓋了整個屏幕。
然而,就在她講到女孩被帶走前的最後一句話時,直播在開始兩分鐘後被強製中斷。
但為時已晚,無數份錄屏已經像病毒一樣擴散開來。
其中那句“你們要的不是心理健康,是情緒穩定”,被截圖、被轉發,以一種不可阻擋的態勢衝上了熱搜,又在幾分鐘後被強行抹去,隻留下一個巨大的空白。
深夜,蘇明心疲憊地靠在椅子上,手機屏幕亮起,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你說的是我妹妹,她在昭通第三療養院。”
這行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籠罩在眾人頭頂的迷霧。
林景深幾乎是在收到消息的同時就行動起來。
他沒有選擇直接驚動官方,而是撥通了基金會在西南地區合作方負責人的電話。
通過這層隱秘的關係網,他繞過了所有官方渠道,以“地方精神衛生援助項目”的名義,接觸到了昭通第三療養院的一名夜班護工。
電話裡,那名護工的聲音充滿了恐懼與猶豫,但最終還是答應提供一些內部資料,條件隻有一個:“絕對不能暴露我的來源,我還有一家人要養。”
“我理解。”林景深的聲音沉穩而有力量,“我們不會讓你冒險。”
他沒有強求對方立刻交出什麼,而是反其道而行。
三天後,一列掛著“景行公益基金會”橫幅的車隊,高調地駛入了昭通第三療養院。
林景深以“公益捐贈醫療設備”為由,親自帶隊前來考察。
捐贈儀式上,他談笑風生,對療養院的“人性化管理”大加讚賞。
儀式結束後,他微笑著向院長提出一個看似隨意的要求:“聽說貴院的藝術療法很有成效,我們想參觀一下‘康複成果展示區’,也好為我們未來的援助項目提供一些靈感。”
院長無法拒絕這個合情合理的要求。
導覽員領著他們走進一間布置得異常溫馨的房間,牆壁上掛滿了患者的繪畫作品,大多是色彩明媚的風景和靜物。
林景深的目光掃過那些刻意營造的“陽光”,最終停留在一幅畫風截然不同的塗鴉前。
那是一幅極其壓抑的畫。
一個不成比例的扭曲人形,被無數道粗暴的紅色線條死死纏繞,像被困在血色的蛛網中。
而在畫作右下角,一個幾乎要被顏料覆蓋的角落裡,用指甲劃出了兩個極小的字:救我。
“這幅畫,很有衝擊力。”林景深凝視著那兩個字,聲音平靜地對身旁的院長說,“我很喜歡。我想代表基金會收藏這幅作品,作為我們這次合作的紀念。”
院長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導覽員也麵露遲疑。
收藏一幅如此“負能量”的作品,似乎並不吉利。
但麵對林景深這位慷慨的捐贈者,他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將畫框從牆上取下。
就在畫框離開牆壁的瞬間,一張折疊起來的紙片從畫板與背板的夾層中悄然滑落,像一片枯葉,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林景深的助理眼疾手快,彎腰撿了起來,不動聲色地遞給了他。
那是一張打印的藥單,上麵清晰地記錄著每日注射“情緒調節劑”的劑量和時間,劑量在過去一個月裡,呈現出持續增加的趨勢。
當天下午,這張藥單的掃描件就出現在了顧承宇的加密郵箱中。
顧承宇立刻將藥單信息發給了他長期合作的一位頂尖藥理學專家。
分析結果在兩小時後傳來,驗證了他們最壞的猜想:所謂的“情緒調節劑”,其核心成分是一種從未在國家藥品名錄上注冊過的新型精神抑製劑。
它能高效地平複使用者的情緒波動,但副作用是產生輕度的致幻與記憶模糊效應。
長期使用,會讓人的思維變得遲鈍,意誌力逐漸消磨。
顧承宇的指尖冰冷。
他沒有選擇立刻將這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報告公之於眾。
他知道,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任何輕率的曝光都隻會被對方輕易定義為“謠言”。
他采取了更具殺傷力的策略。
他以研究中心的名義,向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遞交了一份措辭嚴謹的“關於疑似違規藥物在特定機構使用情況的谘詢函”,函件中附上了經過處理的匿名病例摘要和藥理分析,卻隱去了所有指向昭通療養院的信息。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這封信像一枚定時炸彈,被悄無聲息地安放在了監管係統的核心。
與此同時,他命令自己的數據團隊啟動了最高級彆的社會影響模型推演。
模型的核心議題是:一旦這種藥物以“心理健康”的名義在公務員、教師等關鍵係統中推廣,社會將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三天後,一份名為《溫水效應》的報告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