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陽光穿過婦女發展基金會會議室的百葉窗,在深灰色桌布上割出一道道金棱。
程律推了推眼鏡,指節抵著太陽穴——他淩晨三點才改完誌願團章程,眼下浮著青影,卻比任何時候都精神。
"人到齊了。"他抬頭時,門被輕輕推開。
蘇明玥穿件素色針織裙,手裡抱著個深棕牛皮文件袋;她身後跟著方媛,小姑娘的白襯衫第二顆紐扣還扣錯了位置,手指絞著衣角,發梢沾著點早飯的芝麻粒。
六位公益律師陸續落座。
最年長的張律師翻著程律提前發的案例集,老花鏡片反著光:"小程,這案子跨度三年,涉及七家企業,你確定能......"
"能。"蘇明玥開口,聲音像浸過晨露的弦。
她把文件袋推到桌中央,抽出一遝藍白封皮的模板:"這是標準化證據包。
時間戳截圖要精確到秒,雲存儲記錄需同步至第三方服務器,見證流程必須有兩名無利害關係人簽字——我讓人測過,按這個流程走,勝訴率能從28提到72。"
方媛突然吸了吸鼻子。
所有人的目光轉過去,她耳尖通紅,從帆布包裡摸出個皺巴巴的u盤:"我...我三年前給周曼卿做的市場分析,全在這兒。
當時她讓我刪了雲端,說"新人要學會分享"。"她捏著u盤的手在抖,"可我偷偷刻了盤,藏在老家醃菜壇裡。"
會議室靜得能聽見空調的嗡鳴。
蘇明玥伸手覆住方媛發抖的手背,溫度透過針織衫滲過來:"你看,不是隻有你在等天亮。"
程律的鋼筆尖在章程上頓住。
他望著蘇明玥眼裡跳動的光,突然想起昨夜她發的消息——"傘骨要硬,傘麵要暖"。
原來所謂造傘,是把每個被雨打過的人,都變成傘骨裡的鋼筋。
同一時間,二十公裡外的雲港財經雜誌社。
沈昭把最後一疊調查材料拍在主編桌上時,咖啡杯裡的奶泡正慢慢塌陷。
"《沉默的成本》。"主編推了推方框眼鏡,"數據紮實,案例鮮活,但缺管理層回應。"他敲了敲稿紙,"沒有企業方說法,這稿子發不出去。"
沈昭的指甲掐進掌心。
三個月來她蹲過茶水間,翻過垃圾桶,甚至混進恒信年會偷錄了半小時——此刻卻要她去敲那個讓無數人沉默的門。
"我打。"她抓起手機,通訊錄裡"恒信總裁辦"的號碼被按得發亮。
前三通都是忙音,第四通接通時,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比平時更冷:"沈昭,《雲港財經》記者。
關於周曼卿涉嫌剽竊下屬成果的報道,需要貴司官方回應。"
電話那頭的轉接音刺得耳膜發疼。
半小時後,恒信副總裁陳立明的臉出現在視頻裡。
他係著定製袖扣,背景是落地窗外的金融中心,語氣卻像抹了層油:"公司高度重視,已啟動內部審查......"
"陳總。"沈昭按下錄音鍵,"三年前周曼卿調閱方媛文件時,係統有三次異常登錄記錄;兩年前她修改林曉的方案,ip地址顯示在您辦公室隔壁。"她翻開筆記本,紙頁發出脆響,"貴司的內部審查,為何從未發現這些?"
陳立明的喉結動了動。
他身後的百葉窗被風掀起一角,漏進的光正好照在他鬢角的汗上:"我們...正在調查。"
"正在調查。"沈昭重複,指節抵著桌麵,"三年前蘇明玥被截胡升職時,你們也說"正在調查"。"她關掉視頻,屏幕裡陳立明的臉驟然黑掉,像被按滅的燈。
夜幕降臨時,恒信大廈38層的vip會客室飄著冷萃咖啡的苦香。
周曼卿捏著骨瓷杯的手勁大得離譜,杯壁發出細響:"李董,我按您要求拖慢了和李氏的合並案,可現在輿論......"
"是你自己貪心。"李婉婷的父親放下茶盞,鏡片後的目光像把刀,"你該隻拿方案,不該動股權。"他直接敲了敲桌上的平板電腦,屏幕裡是沈昭的采訪片段,"現在唯一辦法,找個替罪羊。"
周曼卿的指甲在杯底劃出白痕。
她望著窗外漸次亮起的霓虹,突然想起方媛今天在會議室舉著u盤的樣子——那雙手多像三年前的蘇明玥,攥著被撕碎的升職通知,眼睛裡燒著火。
"我知道該找誰了。"她起身時,羊絨大衣掃過桌角的咖啡漬,"陳哲。"
電梯下行時,她盯著金屬門裡自己的倒影。
睫毛膏在眼尾暈開,像滴化不開的墨。
手機突然震動,是陳哲的微信:"周總,誌願團需要前恒信員工做證人,我簽了。"
她的瞳孔驟縮。
電梯"叮"的一聲開門,穿製服的安保正巡邏經過——為首的高隊掃了她一眼,帽簷壓得低低的,看不出表情。
半糖咖啡打烊的鈴聲在巷口響起時,高隊摘下警帽,露出鬢角的舊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