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厚重的合金大門徹底關閉,發出一聲沉悶而絕望的巨響。最後的光明消失,也將兩個世界徹底隔絕。
門外,是生。門內,是死。
黑暗與死寂瞬間籠罩了4068。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聲,以及……從四麵八方逼近的、越來越清晰的金屬摩擦聲。
但他沒有恐懼,也沒有後悔。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
現在,是執行另一半的時候了。
在絕對的黑暗中,他沒有絲毫停頓,一把從工具包中熱切槍,熟練地旋開了功率閥,按下了啟動開關。
“嗡——嘶——”
一束明亮的、帶著嘶嘶聲的橘紅色火焰,如同黑暗中刺出的第一柄利劍,瞬間照亮了他周圍的空間。
也照亮了那些已經將他團團圍住、高舉著機械臂的機器人。
“滾開!”
4068怒吼一聲,揮舞著手中的火焰長鞭。
炙熱的烈焰掃過地麵,那些蔓延的息壤菌絲發出了尖銳的、被燒灼的“滋啦”聲,瘋狂地退縮。
而那些被息壤操控的機器人,動作猛然一滯,紛紛停在了火焰無法觸及的安全距離之外。
他活下來了,暫時。
現在,他要做的,是找到出去的路。
他趁機一個前撲,將墨城丟下的那把自動步槍緊緊抱在懷裡。
冰冷的槍身傳來一絲令人心安的重量。有武器,總比沒有好。
他早就無數次在旁邊偷偷觀察過獵荒者們是如何使用這種武器的。
更換彈匣、拉動槍栓、打開保險……那些流暢的動作,早已在他腦海中演練了千百遍。
但墨城丟過來的槍顯然已經完成了這些操作。
他生澀地舉起槍,右手持槍,左手則將熱切裝置的火苗對準前方,形成了一道詭異但有效的攻防姿態。
“滾開!”
他發出一聲嘶啞的怒吼,與其說是威懾敵人,不如說是在為自己鼓勁。
他揮舞著火苗,逼退了正麵的一台機器人,然後利用這個空隙,迅速後退。
他不能留在這裡。
那扇門,是依靠重力體的液壓臂才能強行開啟,又需要兩名隊員合力才能勉強關閉。憑他自己,絕無可能從原路返回。
他得另尋出路了!
他一邊警惕地後退,一邊用目光飛快地掃視著這個巨大的、如同迷宮般的藥庫。
他的大腦,正在飛速運轉,尋找退路。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鎖定在了天花板的角落。那裡,有一個不起眼的、布滿了灰塵的圓形蓋子。
通風口!
4068的眼睛瞬間亮了。
這種蓋子的結構和開啟方式,他再熟悉不過了。
在燈塔,塵民有一項工作,就是定期清理那些錯綜複雜的、維持著燈塔生命循環的巨型排放管道。
而在那些管道裡,有無數個一模一樣的檢修口蓋子。
他舉著火苗,逼退著周圍那些因為恐懼而不敢上前的機器人,一步步挪到了通風口的正下方。
將步槍背在身後,單手舉著熱切裝置威懾,另一隻手則從工具包裡摸出了一根撬棍。
找準卡扣的位置,用力一撬!
“嘎吱——”
蓋子應聲而開,一股陳腐的、混合著機油與塵埃的氣味撲麵而來。
他沒有絲毫猶豫,將撬棍收好,然後深吸一口氣,雙腿猛然發力,整個人向上躥起,雙手抓住了通風口的邊緣。
他雙臂肌肉賁張,硬生生將自己的身體拉了進去。
在他進入管道的瞬間,下方的機器人軍團終於擺脫了對火焰的恐懼,發瘋般地湧了上來,一隻機械手甚至抓住了他的腳踝!
“滾!”
4068怒吼一聲,反手將熱切裝置的火苗對準了那隻手。
“滋啦!”
灼熱的火焰舔舐著金屬,更重要的是,燒灼著攀附在上麵的息壤。
那隻手猛地一鬆,4068趁機將腿縮回,並用儘最後的力氣,將通風口的蓋子重新關上、鎖死!
“當啷!”
蓋子落位的聲音,再次將他與危險隔絕。
狹窄、黑暗的通風管道內,隻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
劫後餘生的慶幸感僅僅持續了不到三秒,便被新的未知所取代。他打開了工具包上的小型探照燈,一束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前方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背著槍,像一隻孤獨的工蟻,朝著未知的深處,爬了過去。
通風管道比想象中要長,而且錯綜複雜。
4068憑借著自己對這類設施的豐富經驗,以及對空氣流向的細微感知,艱難地辨彆著方向。
他的目標是向上,回到他們最初進入的樓層。
爬了不知多久,他的膝蓋和手肘早已被粗糙的金屬內壁磨得生疼。
終於,他在前方看到了一個垂直向上的分支管道。他沒有猶豫,手腳並用,奮力向上攀爬。
又是一個檢修口蓋子。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外麵沒有機器人的動靜,隻有一片死寂。他這才徹底推開蓋子,翻身而出。
這裡顯然不是他們剛進來時的一樓大廳。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更加濃鬱、更加不祥的氣息,那是一種混合了腐爛、血腥與某種化學藥劑的詭異味道。
眼下,息壤的直接威脅算是暫時沒了,但他必須儘快找到回去的路,與大部隊彙合。
他將步槍重新握在手裡,打開了槍管下掛載的戰術手電。一道明亮的、凝聚的光柱刺破了前方的黑暗。
而當光柱穩定下來,照亮眼前的場景時,4068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連呼吸都停滯了。
他看到了……球。
一個個巨大的、直徑超過4米的、由肉土構成的……球體。
它們散落在寬闊的走廊各處,表麵呈現出一種蠟質的、灰敗的色澤。
手電光芒的照耀下,4068看清了那球體的構成。
無數張定格在痛苦、驚駭、絕望瞬間的人類麵孔。
無數條扭曲、折斷、不成形狀的肢體,被揉搓在一起。
他們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強行揉捏成團,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骨骼,都透露出臨死前最極致的痛苦。
肉土球。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4068強忍著嘔吐的欲望,扶住了身後的牆壁。
他的眼中滿是無法遏製的懼色,雙腿都在不受控製地發軟。他想逃,立刻逃離這個如同地獄畫廊般的地方。
但他不能。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強迫自己將手電的光芒,從一個肉土球,緩緩移向另一個。
他必須確認,確認這裡麵沒有他熟悉的麵孔。
沒有,沒有,沒有。
他的嘴裡無意識地念叨著,像是一種祈禱。
光束掃過一張張扭曲的麵容,每一次確認,都讓他心頭的巨石減輕一分,也讓他對製造這一切的存在的恨意,加深一分。
看著這些扭曲的臉,他無法想象這些人死前多痛苦。
萬幸,好消息是,這裡並沒有他眼熟的人。這至少說明,大部隊在與他分開後,還沒有遭遇這種毀滅性的打擊。
他得儘快,必須儘快與他們彙合,警告他們!
他抬起手電,光芒向上掃去。在走廊的天花板上,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的窟窿赫然出現在眼前。
那窟窿邊緣是挖掘的痕跡,大量的碎石和泥土散落在四周。
而看著周圍肉土球的分布軌跡,它們顯然都是從那個窟窿裡滾落下來的。
上麵!通道在上麵!
他立刻開始在走廊裡尋找能夠攀爬上去的路徑。他發現了一處坍塌了一半的樓梯,雖然破損嚴重,但勉強還能通行。
通過樓梯,4068來到了一個更加廣闊、更加空曠的空間。
這裡似乎是某種大型設備的安放地,但所有的設備都已被拆除或腐蝕,隻剩下光禿禿的基座和滿地的狼藉。
空氣中的那股異味,在這裡變得濃烈了百倍,幾乎形成了一種粘稠的、令人作嘔的實質。
他走錯了。
這個念頭,在他踏入這個空間的第一秒,就清晰地浮現在腦海。
這裡沒有獵荒者的蹤跡,沒有戰鬥的痕跡,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的冰涼氣息。
與之前在地下藥庫感覺到的一樣。
他沒有朝著與部隊彙合的方向前進,反而朝著瑪娜生態的核心區域,繼續深入了。
立刻轉身,準備從原路退回。
可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一聲輕微的、如同心跳般的咚聲,從車間的儘頭傳來。
那聲音很輕,卻像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好奇心,這種時候本該被徹底扼殺的情緒,卻像一根毒刺,紮進了他的心裡。
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將身體緊貼著牆壁,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朝著聲音的源頭挪了過去。
他繞過一個巨大的、鏽跡斑斑的設備基座,探出了半個腦袋。
眼前的景象,讓他畢生難忘,也讓他明白了,什麼才是真正的的恐怖。
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如同火山口般的凹陷。
凹陷的底部,並非堅實的地麵,而是一片蠕動著的、散發著幽光的、類似活體肌肉組織的菌毯。
而在菌毯之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數十個巨大到難以形容的、半透明的肉色巨繭。
它們如同被埋在泥土裡的巨型琥珀,每一個都有五六米高,表麵布滿了嬰兒手臂般粗細的、深紫色的血管。
它們隨著那統一的、緩慢的心跳聲,有節奏地搏動著,仿佛在進行呼吸。
透過那半透明的、如同羊水薄膜般的繭壁,4068可以模糊地看到,一個個巨大的、蜷縮著的、輪廓猙獰的陰影,正在其中緩緩發育。
而最引人矚目,也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們那寬厚的前肢。
那兩對前肢,並非自然地垂落或蜷縮,而是以一種極其不祥的姿態,向上彎折,緊緊貼在胸前。
它們的形態,像極了人類雙手緊握著鋒利無比的劍刃。
那向上彎折的弧度,那收攏的姿態,無一不在昭示著,一旦它們破繭而出,這對前肢將會在瞬間,化為收割生命的死亡鐮刀。
這是一個……孵化場。
一個正在批量孕育著頂級殺戮者的溫床!
4068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不敢呼吸,不敢移動,他隻是本能地、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就在這時,他身上那屬於鮮活生命的生命源質“氣味”,那不同於這片死寂之地的體溫,似乎終於打破了某種平衡。
離他最近的一個巨繭,搏動的節奏,猛然一變!
“咚……咚咚!”
它的搏動,不再與其它巨繭同步。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如同被病毒傳染一般,整個孵化場的心跳聲,都開始變得紊亂而急促!
“咚!咚!咚!咚!”
那緩慢的呼吸,變成了劇烈的喘息!溫柔的搏動,變成了狂暴的掙紮!
繭壁內的陰影開始瘋狂蠕動,它們那刀鋒般的前肢,在半透明的繭壁上劃出一道道清晰的、令人心悸的痕跡。
繭壁被拉扯得越來越薄,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破裂!它們察覺到了有生命在附近!而加速發育!